郁恕君心頭震動,他接過盒子輕輕打開,裡面靜靜躺着一份帛書,是由經合書院肖院長牽頭,一百多位書生聯名的請願文書。他取出文書握在手中,鄭重道:“二哥放心,我一定追查到底。”
郁方荊望着他的神色,終于松了口氣:“好了,肖院長的囑托我已帶到,也算是盡了最後一份作為經合書院學生的責任。不瞞你說,聽聞逍遙書院出事,我們肖院長恨不得抱着殘軀親自上京來告禦狀,他可是七十多歲的人了!”
“他與周成山畢竟朝夕相處了多年。”郁恕君亦歎惋了一聲。當年翰林院雙璧,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玉漸成山”,終是曲終人散。郁恕君默默半晌,才問,“二哥打定主意要離開書院了?”
“是。”郁方荊雖心意已定,郁恕君這樣問他卻又難免含着幾分怅然若失,“為兄苦讀十七載,卻至今連個舉子都沒能考出來,天資不足難擔大任,不如早些放棄。人生悠悠幾十載,去做些有意義的事,才不至于辜負啊。”
郁恕君默默颔首:“那我便祝二哥得償所願。”
二人又閑話了一番,郁方荊便準備告辭,待走前,陳啟來禀,竟是郁府大房父子三人一道來了。郁方荊大手一揮,按住準備起身相送的郁恕君,苦笑道:“大伯還親自來了,你别送我也别去迎了,我出去的時候直接把他們帶走就是。”
他又揮手和傅仙兒告辭,才由陳啟一路領着出去。日暮之下,他的背影有幾分蕭瑟,卻一步一步堅穩如山,郁恕君心頭不知為何竟升起幾分怅惘,便聽傅仙兒道:“你這個二哥,身上倒有幾分俠氣。”
郁恕君歎道:“二哥讀書一向用功,寒來暑往從不懈怠,可惜天不遂人願,他始終未能于科考之路上更進一步。十七年,人生能有幾個十七年,二哥竟能放下。”
“所以我說你二哥身上有幾分俠氣。”傅仙兒道。
郁恕君擡頭看他,正與傅仙兒的目光撞到一起,二人相視一笑,郁恕君明白了傅仙兒的意思,一時心頭的愁雲煙消雲散。
傅仙兒在另一側藤椅上剛坐下,茶他不愛喝,隻撿着點心吃了兩口,心頭的疑惑一時脫口而出:“你與你這二哥既然關系不錯,怎麼沒有給他舉薦個官做做?”
郁恕君搖頭擺手:“師父怎知我沒有?我這二哥,性子軸得很,當日我剛起了個頭就被他一口回絕,他道他甯願再苦讀十載,也不願靠着兄弟的功勞去做個蔭官。”郁恕君說罷苦笑一聲,郁方荊是郁章道長子,從小是照着他自己來培養的,讀書科考這條路一路走到黑,如今突然悔悟,也不知郁章會怎麼心痛。
傅仙兒道:“好男人志在四方,回頭我給葛老頭修書一封。看在我的面子上,葛老頭會收他的。”
“那就多謝師父了。”郁恕君說罷,誠摯地看着傅仙兒。
傅仙兒:……
“現在就寫……嗎?”
郁恕君道:“左右師父也沒什麼事,你寫完了,我讓人送過去。”
郁恕君這說幹就幹的執行力,傅仙兒自愧不如,他認命般的歎了口氣,郁恕君去取來了紙筆,傅仙兒胡亂寫了些問候之語,又許出去一個承諾,便停筆裝入信封之中。
郁恕君含着幾分質疑:“就這樣?”
傅仙兒瞪眼:“不然呢?這可是我傅仙兒的承諾,這在江湖上可是有市無價的好嗎!”
郁恕君失笑,喚來仆從将信送了出去。二人又閑話幾句,陳啟去又複返,手裡還拎着兩個食盒和兩壇酒。“十七小姐從仙居樓打包了吃食送過來,說都是少爺愛吃的,扔下就走了,屬下沒能攔得住。”
傅仙兒挑一挑眉:“十七小姐?”
郁恕君無奈:“就是昨日最吵的那個。”他對着陳啟道,“酒留下,旁的先送去廚房。”他說着,傅仙兒已勾了勾手,郁恕君失笑連連,讓陳啟把酒遞過去。
陳啟哎了一聲,一邊放下了酒,一邊道:“還有,冷大人來了。”
郁恕君望了眼霞光褪去的天空,站起來理了理衣裳:“他也該來了。”
傅仙兒心道,郁恕君這一日可真夠忙的,可看他卻仍是精神飽滿,不見半分疲累之色。他一掌拍開了泥封,居仙樓招牌的女兒紅香氣四溢,他口水直流:“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對了,今晚我住哪?”
郁恕君回道:“府裡的廂房年久失修,還要委屈師父再和我住幾晚。”
傅仙兒“啊?”了一聲,又望了眼陳啟确認,見他直點頭便也不好說什麼,又哦了一聲,“行吧,那我回屋喝酒去了。”
郁恕君失笑:“師父别喝醉了,回來徒兒還想和師父探讨一下棋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