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方舟與郁方帆,在郁家這一輩排第七和第九,在郁家二房排老三和老四,上面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個得寵的妹妹。二人讀書不行,練武又怕苦,到了二十六七依舊一事無成,天天吃喝玩樂,四處結交狐朋狗友。
禦史台的事就像長了腳般飛速傳遍了盛京,如今茶樓酒肆都已傳開了,台獄死了要犯,郁恕君吓得早朝都不敢去,躲在府裡裝病,若不是陛下硬撐保着,他這個禦史中丞恐怕要被撸了官帽了。
二人在青樓與人喝了頓酒,聽聞此事後拍手稱快。這二人從來見不得郁恕君好,如今一時落魄便趁着酒勁鬧到留園,本想指着郁恕君的鼻子奚落一番,沒想到連留園的大門都沒能進去,氣得鼻孔都要冒氣。
二人一路罵罵咧咧,馬車往回走,郁方帆拉着郁方舟的袖子道:“哥,這個時候回去又要挨四哥一頓罵,我們再找個地方吃酒去吧。”
“吃酒吃酒,就知道吃酒!”郁方舟滿眼狠戾之色,眼前不由回想起昨夜郁恕君離開時高高在上的回眸,想起父親偷偷追随的目光,想起母親隐忍含恨的淚水。他狠狠砸了下拳頭,不由怒火中燒。呸,一個私生子,合該被他們踩在腳下踐踏一輩子!
郁方帆不服氣地嘟囔幾聲:“哥,你朝我生什麼氣啊,留園被那個陳啟看得如鐵桶一樣,别說塞人進去搗亂,你我連門都進不去。”
郁方舟看着郁方帆,恨鐵不成鋼地低吼:“沒用的東西。這世上我們奈何不了他,不代表别人不行。”
郁方帆卻不以為然:“何必費這個心,如今他名聲都臭了,等陛下發覺他不過繡花枕頭,自然不用他了。”
郁方舟咬牙啐他:“那得等到猴年馬月。走,我們去趟吏部侍郎何大人府上。”
留園,郁恕君院子。
陳啟已匆匆去迎郁方荊,郁恕君喝完了盞裡的茶才走了出來,卻見傅仙兒躺在藤椅裡,也不知想什麼心事竟未察覺他的靠近。
他抿嘴不悅:“師父在想什麼?”
傅仙兒正想着藥神和那些東瀛忍者的事,依他往日的個性,他是一定要去宣城看一看的,隻是如今跟在郁恕君身邊走不開,他從藤椅裡坐起來,抛開這些心思,擡頭問:“你要會客嗎?”
傅仙兒心道,若是他要會客,我便出趟門去外面打探一番。
“郁章長子郁方荊。”郁恕君卻在他身側立住,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向他介紹起來,“我這個二哥,常年在外讀書遊曆。雖然書讀得不算成功,秉性卻是幾個兄弟裡最純良的。以前在郁府的時候,他每次回來那幾個都能消停一陣。”
“哦哦,那……”傅仙兒站起來,正準備拍拍屁股走人,郁方荊已闖到了郁恕君院子裡。
“二哥。”郁恕君叫了一聲,郁方荊小跑過來與他抱了滿懷,嘴裡嘟囔着,“小十一,你又瘦了!”
傅仙兒隻得作罷,又見郁方荊年過三十,穿得是粗布素服,蓄須方臉,眉眼間正氣蕩然,說話中氣十足,看起來頗有一股林下之風的爽朗,倒也喜歡。
“這位想必就是你師父,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俠,無聲劍客傅仙兒。”郁方荊笑着與傅仙兒打了招呼 ,才又轉回頭道:“我聽聞你中了毒,你坐下,為兄這兩年也學了些岐黃之術,讓我來給你把把脈。”
郁恕君搖頭推辭:“不必了二哥,我已請人醫治過。”郁方荊堅持着将他押到藤椅上坐下,自己坐到另一邊,煞有介事般地替他問診把脈,費了好一番功夫最終才呼出一口氣,點頭道,“為你診治的大夫醫術不錯,如今雖還有些餘毒未清,卻也無礙了。”
傅仙兒心道,那可是藥神和葛清潭合力開出來的藥方,全江湖不會再有比他倆更懂怎麼療毒的大夫了。
郁恕君疑惑:“二哥何時開始研究起岐黃之術了?”
郁方荊一手撐着桌角歎了口氣:“為兄讀書多年,可惜科考始終不第,或許确如父親所言,我這個個性,就不是做官的料。這幾年我也看開了,不如就依心中所願,去做個遊醫好了。江湖上不是有個很厲害的藥神,當年也是半路起家做起來的麼!”
郁恕君欲言又止,藥神可不是個好例子,搗鼓了一輩子把自己搞死了,他心頭一動:“二哥若真要學醫,不如投到雲瑤後人葛清潭門下,我師父與葛老先生有舊,可以讓他為你引薦一番。”
“當真?”郁方荊眼睛睜得滾圓,看了看郁恕君,又擡頭看向傅仙兒。
站在郁恕君身後的傅仙兒:……
郁恕君回頭又看了他一眼,傅仙兒這才清了清嗓子道:“是,回頭我給你寫封信,你帶過去給葛老頭就行了。”
郁方荊不想此行還有這番收獲:“那真是多謝傅大俠了!”他心頭一松,壓在心頭多年的郁結一掃而空,才端起石桌上陳啟新上的茶,慢慢啜飲,半晌放下茶杯,才進入了今日來這趟的正題,道,“我今日回府,聽說了這兩日的事。這些年府裡發生了很多事,父親祖母心頭有些怨氣,沒想到會被你的政敵拿去作為攻擊你的籌碼。小十一,無論是父親還是祖母,這都不是他們的本意。”
郁方荊面帶愁色,他一回府,先是母親和祖母分别朝他哭了一番,又被父親拎去書房耳提面命了一通。無外乎讓他來留園說個情,從前的恩怨都過去了,好處不能都便宜了三房,幾個嫡親的兄弟也該沾沾他的光。長輩的事郁方荊不好置喙,可他心裡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幾年的恨,哪裡這麼容易煙消雲散。
郁恕君沒有接他的話,隻是給他又沏了茶。郁方荊便什麼都明白了,隻又短促地歎了一聲便打住這個話題。隻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雕花紅木盒,推到郁恕君面前,神色端正道:“家裡的事都不提了,我這次來找你,主要是為了逍遙書院之事。這盒子裡裝得是經合書院全院師生的請願書,此外嵩山書院,嶽麓書院等書院的請願書也已由入京趕考的學子攜帶入京,請你上朝時務必呈到禦前。溫無暇,周成山,邱遇明,無論哪位先生,都是當今文壇泰鬥般的存在,他們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天下學子懇請陛下查明逍遙島之案的真相,還所有無辜慘死之人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