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憐心一臉你不知道的錯愕,然後才解釋道:“這劍是陛下所賜,乃是陛下的外祖父定國将軍的随身佩劍。有一次陛下在潛邸之時遭人刺殺,哥哥拼死相救,這過後,陛下便将這把劍賜給了哥哥。”
傅仙兒沒想到這劍還有這番背景,不由啞然失笑。郁恕君竟是一字未提,若早知道,他可不敢收。
郁憐心想到了什麼,笑:“不過沒事。既然哥哥給了你,你便收着吧。哥哥從小到大,也難得肯将随身之物送給别人。”
傅仙兒哈一笑,脫口道:“沒想到我這徒兒,竟有些小氣。”
郁憐心看了他幾眼,欲言又止,終究也沒說什麼。正逢皇後有事來尋她,她便讓傅仙兒自便,走了開去。
傅仙兒枯坐了一個時辰,便有小公公來傳:“陛下要見一見傅大俠。”
傅仙兒哪懂宮裡的規矩,一路走了許久,本想和小太監閑聊幾句,可那小太監卻隻顧低頭走路,他也就作罷。等邁進了皇帝的書房三思閣,郁恕君亦在裡頭,顧漸深及幾位書生已退了出去,傅仙兒卻沒碰到。
屋内點着淡淡的檀香,郁恕君沖他使了個眼色,傅仙兒忙跪地叩拜,起身時瞥了一眼這位新帝陛下。他年紀尚輕,應比自己還小上幾歲,穿着明黃色的便衣,面龐圓潤富态,嘴角微微含着笑,隻一雙眼睛頗有威勢。
“傅大俠威震江湖,竟是如此年輕俊俏的少年郎。”蕭政君站在書案之前,居高臨下,自有一番帝王威儀。
傅仙兒笑答:“陛下謬贊,草民愧不敢當。”
這番話倒也有些模樣,郁恕君嘴角抿出兩分笑意。隻聽皇帝亦誇道:“傅大俠不必自謙,能得恕君如此誇贊的人,朕可沒見過幾個。”
傅仙兒可不管他來之前,郁恕君與皇帝都說了些什麼。他隻覺得拘束的很,全身便如螞蟻啃噬一般難受,心思飄到遠處,這難道是體内的噬骨蟲之毒發作了?
隻聽郁恕君兩聲輕咳,傅仙兒魂魄歸來,便聽上頭兩人輕笑了兩聲,皇帝搖頭道:“朕聽聞這一路得傅大俠相護,恕君方能平安歸來,傅大俠想要什麼賞賜,盡管提來便是。”
傅仙兒這點覺悟還是有的,立馬又跪地磕頭:“草民不敢。”
郁恕君心頭早有打算,便上前開口道:“陛下,禦史台正需要……”
皇帝卻擡手打斷了他,隻望着跪在地上的傅仙兒,嘴角含着幾分笑:“那便賞黃金千兩。”
郁恕君臉色一變,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傅仙兒卻已再度叩拜,口中連連謝恩。
皇帝又說了幾句感念之言,到了無話之際,傅仙兒便自覺退了出去。他隻聽屋内郁恕君似與皇帝争了幾句,不一會,郁恕君便也跟着走了出來。
傅仙兒得了賞銀,正想着哪裡去找個錢莊存起來,滿面歡喜之色,倒是郁恕君卻始終冷着臉,越過他身邊之時,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傅仙兒倒是奇怪,追上他道:“這是什麼表情?得了賞賜還不好嗎?難道是陛下什麼都沒賞賜給你,你生氣了?”
皇家富擁四海,賞什麼都比賞銀子強。郁恕君頓住腳步,見已離三思閣百步之遠,氣得連敬語都忘了,低聲斥道:“你就這點出息,眼裡隻有銀子。”
傅仙兒嘶一聲,這是吃了槍藥了:“你這話說的,若沒銀子,你這一路靠什麼吃喝。”
郁恕君心頭正胡思亂想,皇帝禮遇了書生,卻對傅仙兒态度迥異,他一門心思想把人弄進禦史台,面前的人卻不領情。他嗆道:“師父這麼缺銀子,怎麼不和我說,金山銀山我都給你挪來。”
傅仙兒心裡也正含着氣,又被他平白奚落了一通,也急了:“我就說我不想入宮吧,你非要我來,來了你又生氣。”傅仙兒手擺的呼呼作響,“下次不來了,打死不來。”
他氣呼呼地快步走到郁恕君的前面去,沿着宮道一路往外走去。他又不是傻的,皇帝不喜歡他,至于為何不喜,他哪裡知道?
郁恕君也正覺得奇怪,平複了一番心緒,追上他皺眉纏問:“師父和陛下見過?”
傅仙兒腳步匆匆:“開天荒的頭一次。”
郁恕君擰緊了眉頭,那便奇怪了,陛下對幾個書生,可是和顔悅色得很。
想不通的事,傅仙兒才不計較,他打定主意這輩子也不要再進宮來了,再來他是小狗。
郁恕君又追上來,口中抱怨道:“師父你走慢點,宮裡不可急行。”
傅仙兒心頭道了句麻煩,終是慢下了腳步,等郁恕君跟上來,他才緩步配合着,邊走邊問:“顧漸深呢?”
“我安排他們留宿禦史台了。”
傅仙兒望了望天色,宮裡規矩多,等了一茬又一茬,等見過皇帝出來竟已至向晚時分,他道:“禦史台在哪,遠嗎?”
“我要去找他。”
郁恕君側頭瞥了他一眼,傅仙兒摸了摸鼻子:“為師今夜住哪裡?”
“你跟我回府去。”
郁恕君說罷停了下來。小太監牽着馬車到了跟前,這裡離宮門已不遠了。二人上了車,駕起馬車緩緩出了皇宮。
郁恕君突然想起:“對了,那肅南侯是怎麼回事?”
傅仙兒一拍大腿,扯住郁恕君的胳膊,滿面急切問道:“我正要問你,肅南侯不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嗎?”
“那是老肅南侯,兩年前已病逝了,如今襲爵的是他的兒子。”郁恕君皺眉,對于傅仙兒這跟不上節奏的信息頗為無奈,“我看着,師父和肅南侯怎麼也有恩怨?”
傅仙兒的心思卻不好直說,他顧左右而言之:“他不是裴黨嗎?”
郁恕君失笑:“誰跟你說他是裴黨?”至少從目前的情勢來看不是,“京都世家之間關系複雜派系林立,要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講不完。隻一點,裴相當權期間,重用寒門打壓世家,這些年朝堂之上,世家的聲音越來越弱。眼下陛下登基不久,要與裴相相抗,世家是不得不籠絡的重要力量。至于顧笠甯這個人,聽聞以前是鬥雞走狗,風流韻事做下不少,前兩年襲了爵才收了心,如今也算是浪子回頭吧。”
“那杭州地牢的刺殺怎麼說?”
郁恕君思忖片刻:“你也說過,那周氏兄弟早為肅南侯不喜。何況肅南侯府兩年前新舊勢力經曆過一番更替,未必是他。”
傅仙兒眉頭擰成了麻花,郁恕君見罷,歎口氣:“若是有誤會,改日找個機會解開便是。籲——,師父,我們到家了。”
傅仙兒驚訝擡起頭來,這出了宮門才走了一裡路不到,怎麼就到了?再擡頭一看,隻見牌匾上書“留園”二字,這裡哪是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