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本溯源,溫無暇與權相裴松齡具是勤德十五年的進士。二人同科又同朝為官,起初也算互相扶持,隻是到了勤德帝晚年,裴松齡登上宰相之位,開始排除異己,溫無暇與其政見不合才成了陌路。仁宣帝體弱,在位僅四年,裴松齡逐漸獨攬大權,後又扶慶旭帝上位,更是獨攬朝綱。
溫無暇于仁宣初年辭官,感朝局之艱難,入逍遙書院,教書以育後人。
聽罷郁恕君與冷無涯的一番慷慨陳詞,逍遙書院幾位書生已是眼含熱淚,隻恐自己人微言輕,不能繼先師未竟之志。郁恕君趁熱打鐵,又将如何策劃謀事,事成之後更會在陛下面前舉薦有功者之事一一闡明。由冷無涯領頭,并數位得力護衛,一路商量便宜行事。
傅仙兒本隻伫立一旁,冷眼看着群情激昂也無動于衷。直至顧漸深也摻和其中,沖昏了頭要跟着幾位書生一道前去,他才站出來出言反對,一時竟将氣氛鬧得極僵。
郁恕君隻站一旁譏笑不語,幾個書生更是投來憤恨之色。傅仙兒隻面不改色,說不讓就不讓。
顧漸深無奈将他拉至一旁,看他的神色頗為失望。“這是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管。”
傅仙兒堅決道:“不行,我不能讓你随随便便給人害了。”
“害我?誰?郁大人嗎?”顧漸深氣笑了,看着他直搖頭,“你知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重要?那是郁恕君,若是能得他的助力,還愁大仇不能得報?”
傅仙兒看着眼前的顧漸深,被郁恕君寥寥數語便撩撥得心癢難耐。他心頭一陣傷懷,不由想起當年顧維甯的托付。
“當年念安枉死,顧氏滿門危在旦夕。你父親将你托付于我,亦有遺言,他一生自持忠正,唯有對不起你們母子二人。顧氏之仇若能報則報,若不能,他也隻盼你一生順遂……”
“夠了!”顧漸深狠狠打斷了他,眼中竟含上了幾分薄厲之色,“老匹夫死不足惜……隻有我哥的仇,我一定要報!”
傅仙兒心頭愈發晦澀,但他畢竟有些閱曆,仍耐心勸解:“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郁恕君此人,自私自利,又心計深沉。今日這般,隻是利用你們這群學生為他賣命而已,我隻怕你所托非人……”
顧漸深冷笑斥道:“那靠什麼?靠你四處托人而不得?别天真了。”他望着傅仙兒,竟是一股子決絕,“我與你明說了罷,此事我已想的明白。如今新帝一派正與裴黨鬥得你死我活,我與郁恕君同仇敵忾,為的也不隻是報仇,更是為自己博個前程!”
顧漸深這番話如利劍剜在傅仙兒心口,他啞口無言。呆楞半晌,心頭想他這樣心有籌算,心裡恐怕已不知想了多少遍,卻從未對自己有過隻言片語。想是眨眼間已是四年,顧漸深對他的無能失望透頂,才這般汲汲營營,急不可耐。
傅仙兒失落至極,便是冷無涯領隊先行一步,他都沒有去送。隻等郁恕君一行在酒館用過午飯上路,往上虞藥神處去。
傅仙兒也不願與郁恕君待在一處,自請去看守那幾個水師餘孽。幾人被捆得像個粽子塞在一輛破馬車裡,擠得連個人樣都沒了。那秦海受過郁恕君三道大刑,更是蓬頭垢面,全身是傷,渾身都是血腥臭味。
傅仙兒往馬車前頭一躺,心頭郁煩,閉着眼小憩。不一會便聽裡面傳來微不可聞的一句:“少俠,可否給碗水喝?”
傅仙兒掀了簾子,隻問:“誰要喝水?”
“我我,是我。”秦海谄笑,一道長長的傷口貫穿了半邊臉頰,混合着血水和污垢讓他的臉看起來十分可怖。
“秦将軍。”傅仙兒冷冷看着他。
“哎。”秦海道,“少俠認得我?”
傅仙兒當然認得他,平日裡慣喜歡仗勢欺人,魚肉百姓。他從馬背上取來水囊,往馬車裡的空碗中倒了半碗水遞給了他。
一炷香後,便聽馬車裡傳來痛苦的叫聲,禦史台護衛跑來一看,那秦海一張嘴已腫如香腸,配着他那張臉可笑又可恨。
“傅大俠……”那護衛急了。
傅仙兒閉目躺着,隻悠悠道:“放心吧,死不了。”
護衛一跺腳,趕忙跑到前面彙報給郁恕君。
郁恕君正給韓霖換藥,聽罷輕笑一聲,也不追究。
韓霖搖頭不認可:“這傅大俠,心裡有氣,就拿秦海撒。”
“他是逍遙島之人,恐怕是對秦海素有怨恨。”郁恕君想着之前總總,輕歎一口氣,“随他去吧。”
這卻不像郁恕君行事風格,但韓霖沒敢多言。
一行人匆匆趕到竹海深處。今日卻與前日不同,那幻境中的木門,竟是開着的。
傅仙兒飛身到最前端,臉色一變:“不好,藥神出門遊曆去了。”
韓霖正扶着郁恕君從馬車上下來,急道:“這可如何是好,眼看天都要黑了。”
傅仙兒瞥一眼郁恕君,郁恕君也正望過來,那雙眼睛,竟水靈靈地帶着幾分求饒。傅仙兒隻覺得是錯覺,待想細細看過去,郁恕君已低頭咳起來。
韓霖大急:“傅大俠!”
傅仙兒煩躁道:“别催别催,你們都往後退。也不知這兩年這幻境的罩門有沒有變過,容我來試一試。”
他說罷,撿起地上一支竹杆,足尖輕點一躍飛至半空,往記憶中的幾處角落飛快地敲打數下,便聽轟得一聲,那幻境頓時坍塌,露出真容來。
“嘿,這藥神老兒,也不怕被人偷家。”傅仙兒将竹枝一扔,笑道。
韓霖冷汗連連,既慶幸傅仙兒知道如何進藥神的家,又不由好奇:“傅大俠怎麼連幻境的罩門在哪都知道?”
“我在這破地方住過一年,哪裡有什麼都摸得門清,走吧,進去療傷。”傅仙兒拍了拍手,瞧一眼病怏怏的郁恕君,率先邁上了小徑。
因地小人多,禦史台大部分護衛都留在外面,隻韓霖及封霆封慶跟着進了屋,幫着燒水以備湯浴之用。
傅仙兒進了藥室,見一應藥材理得整整齊齊,日曆停在昨日。前日藥神還挽留小住,昨日便匆匆離去,也不知是為何事?
“不問自取是為賊啊。”傅仙兒苦笑了一聲,終于還是動了手,飛快地配齊了湯浴所需之藥,才匆匆往偏房而去。封霆封慶已将熱水放好,便去幫着韓霖去收拾另一間房。
屋内頓時隻餘下傅仙兒和郁恕君二人。一個攪着熱水下藥,一個解了衣襟,泡進了湯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