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瘟神扯斷了葉雲的胳膊!他扯斷了葉雲的胳膊!”有人大聲叫起來:“快、快跑啊,瘟神要殺人了!快跑啊!——”
“啊!——快跑!——”
“救、救命啊!報官,快報官啊!——”
村民驚慌失措。他們尖叫着,呼喊着,在雨幕中張皇失措、奪路而逃!
因為慌亂與恐懼,他們全都變成了無頭蒼蠅,在泥地中撒腿狂奔,完全沒有了方才喊打喊殺的氣勢。
舒舍看着他們狼狽的模樣,随手把葉雲的胳膊丢在地上。
他冷眼打量着害死娘親的殺人兇手們,心中怒火愈加強烈——該死的劊子手們,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雨下得更大了。
暴雨傾盆,整個村莊都籠罩在雨幕當中。伴随着逐漸變大的雨勢,肆虐于四野的風也更加寒冷了。
細小的雪粒随着雨水席卷而來,顆顆粒粒撲打在人的臉上。冰冷的雨水滲入肌膚。很快,比雪粒更加冰寒的鵝毛大雪也降臨了。
大雪來帶的寒凍之氣很快就将這片土地全境覆蓋。原本綠意盎然的村落,頃刻間成了極北之地的雪原。
雪原所在之地唯有無盡的荒蕪。寒風瑟瑟,萬物不再複蘇,生靈寂滅。
而在這片皚皚雪地裡,隻剩下一名孩童跪坐在此。
他輕輕地掃去甄三娘臉上的雪花,低聲說:“娘親再忍一忍,很快就不冷了,很快……”
他像嬰孩一樣蜷縮着靠在甄三娘的懷中,試圖将自己的體溫傳遞到娘親的身上。
“他們都死了,娘親。全都死了。以後,娘親不用再怕他們了,他們再也傷害不了娘親了……”
他維持着這樣的姿勢倚靠了很久,直到身後響起一陣“簌簌”的踩雪聲。
舒舍猛地回頭,隻見數日不見的玩伴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
“怎麼了,不繼續和你母親告别嗎?沒關系,你接着說,我在旁邊等你。”
舒舍猛地站起來,一雙血紅的眼死死地盯着他:“唐二!”
“唐二”仍是笑嘻嘻的,隻一味地看着舒舍,卻不回答他的話。
瞧見對方不曾更改的笑容,舒舍忽而驚覺:“不、你不是唐二!你是誰!”
他認識的唐二,跟眼前這個人一點都不像!唐二脾氣大,最難伺候,才不會像現在這樣笑眯眯地跟人說話!
而且從松樹林回來之後,唐二就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小葉子和唐一,又怎麼會對他和顔悅色?
所以這個唐二一定是假的,一定是!
“你到底是誰!”舒舍厲聲質問。
回應他的是更加愉悅的笑聲:“怎麼,換了張臉,你就認不得我了?還說拿我當朋友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唐二”輕哼了聲,神态中帶着幾分熟悉的傲慢。
“你、你說什麼……”
舒舍眼神微變。他先是茫然,之後是震驚:“你、你是……兇巴巴?!”
他驚愕地看着對方:“你是兇巴巴!”
兇巴巴哼笑道:“現在才認出我,晚了點吧。”
他腳步輕盈地走過來,腳尖在雪地上點了點,然後借力一躍,整個人就飄到半空。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竟然在無人指導的情況下,自行完成了引氣入體,修為竟然還一躍跨過了築基期。”
“啊,這就是先天爐鼎的體質麼?如此迅猛的修煉速度,當真是教人羨慕啊。”
舒舍根本就不關心他嘴裡說的那套“修煉”的理論。他看着兇巴巴,這一刻,萦繞在他心頭的困惑全都解開了——
“是你殺了小葉子他們?還裝成唐二陷害我!是不是!”
兇巴巴以坐卧的姿勢在空中晃動着腳丫,漫不經心道:“沒錯,是我。”他笑着說:“怎麼樣,我演的這出戲精彩吧?”
“哈,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對勁,沒有人發現唐二早就已經掉包了,甚至連你都沒有察覺。呵,真不愧是我,也太厲害了!”
兇巴巴很得意。
舒舍憎恨他的得意。他怒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究竟我哪裡對不起你,你竟然陷害我,還到處跟人說我是瘟神?!我把你當朋友啊!”
話音落下,兇巴巴表情一冷。
“朋友?”他冷笑一聲:“你把我當朋友,可那關我什麼事?我同意了麼?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
舒舍:“你!——”
“哼,再說,你也未必真拿我當朋友,現在跟我說這些,不覺得虛僞嗎?”
“我虛僞?!”舒舍拔高音調,“我虛僞,我會帶你回家,我會讓爹爹娘親收養你,把吃穿用度分你一半嗎!”
“明明是你沒良心,恩将仇報,忘恩負義!!!”
聞言,兇巴巴表情忽然一變:“哈,我忘恩負義。”
“舒舍,你别忘了,當初是誰在松樹林中迷路,又是誰救了你。如果沒有我,你早不知道死哪兒去了!你倒好,過河拆橋。
“你不是說,什麼都能跟我分享麼?怎麼,現在我帶走你的父母,你又不樂意了。你既然這般小氣,當初又何必做下承諾?”
“你、你放屁!”舒舍罵道:“我是說過與你分享家人,可我沒說讓你殺了他們!你把我爹娘還給我,還給我!”
說完,他一揮胳膊,一團雪球砸向兇巴巴!
兇巴巴偏頭躲了過去,然後不屑嗤笑:“我為什麼要還給你?我憑本事拿走他們的命,憑什麼還給你?”
說話間,兇巴巴手指在虛空中點了幾下。他挑釁道:“你也不用着急。你爹娘雖然死了,但魂魄還在呢。瞧,他們不就在這兒麼。”
話音落下,空中便浮現出兩道虛影。
舒舍立即喊道:“爹爹,娘親!”
兇巴巴勾勾手指,兩道魂魄又被他給收了回去。“想跟他們團聚麼?你求我,我就幫你,如何?”
“我呸!!!”舒舍眼睛裡滿是猩紅之色:“我就是死,都不會求你!!”他怒吼道:“我要殺了你,為爹娘報仇!!”
說罷,他立刻揚起雙臂,霎時,狂風乍起,冰雪形成的旋流便以侵吞山海之勢猛然沖向兇巴巴!
寒風呼嘯,懸浮在半空中的孩童卻不閃不避。他輕聲哼着歌,身體輕盈一躍。旋即,隻見他深吸口氣,然後大張着嘴,全力吸氣!
“呼——”
霎時,帶着殺意的風全都被他吸進了嘴裡!
舒舍啞然瞠目:“怎、怎麼會……”
他還沒從此刻的震驚中回過神,下一瞬,巨大的吸力就将他卷了過去!
“啊!——”
舒舍痛叫一聲,随即,一隻慘白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此時,風停雪盡,兇巴巴砸吧着嘴,正不懷好意地看着舒舍:“啧,盡是風啊雪啊的,味道一點都不好,還是人類的生魂好吃啊……”
舒舍頓時難以呼吸:“你、你想幹什麼!”
怨族冷冷一笑:“哈,幹什麼,當然是……吃掉你了!”
話音落下,怨族便再次張嘴。隻見他微微吸氣,舒舍便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啊!——”
他的頭、他的四肢、他的身體開始抽痛,仿佛有什麼東西撕扯着他,幾乎将他整個人撕碎。他的血肉和骨頭幾乎要炸開,而他的魂魄正在被抽出體外!
“啊——”
舒舍尖叫着。
痛苦和悔恨在這一瞬間将他淹沒。他痛恨自己,是自己惹上怨族,惹禍上身。如果不是他帶着怨族回家,他爹爹和娘親就不會死,所有人都好好的,所有人都不會死……
是他的錯……
但是……但是……
憑什麼造成這場悲劇的怨族,卻一點懲罰都沒有?
該死的是怨族,是怨族啊!
舒舍不甘地睜大雙眼,滾燙的淚珠滾落下來:“啊!——”
怨族眯起眼睛:“還敢掙紮?那我就給你個痛快……”
就在這時,遠處天際傳來一聲清脆而嘹亮的鶴唳!
“大膽孽障,竟敢傷人!”
下一刻,一道清俊出塵的身影從高空落下,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道道氣勢磅礴的凜冽劍氣!
“嗡!”
劍聲回響,怨族低下頭,驚愕地看着穿過自己胸膛的長劍,久久不能回神:“為、為什麼……”
這是什麼劍,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這是為什麼……
他不明白,自己是怨族,隻有虛體、沒有實體的怨族,世間上沒有任何兵器能夠傷到他。
可是現在……一把劍卻将他的胸膛刺穿了……
耳邊響起男子清潤的嗓音:“無知孽障,還不就死?”
隻見男子一挑長劍,怨族便被泠泠劍光刺成了篩網。不過眨眼的工夫,怨族便痛呼一聲,身形宛若雲煙一般,消散殆盡……
同時,被怨族吸食魂魄的舒舍也無力地跌落下來。
他低着頭劇烈地咳嗽,幾乎要将整個五髒六腑都給咳出來:“咳、咳咳、咳咳!……”
見狀,男子走上前,低聲問道:“小孩兒,你無恙否?”
這道聲音像是雲端的閃電一般,直擊靈魂。舒舍整個人都僵住了。在這一刻,他心中的恨意瘋狂滋長,仿佛對這個聲音熟悉已久,也痛恨已久。這種感覺令他心驚,也令他震撼。
片刻後,他緩緩擡頭,然後看到一張極為俊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