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約了一天會,星期天方禾跟夏岩都各有各的兼職。
方禾去輔導班做助教,夏岩是去診所抓藥煎藥。
方禾開學前,方達海給她轉了一筆錢,還說,讓方禾以後除了要錢就别再找他。
方禾覺得很可笑。
除了去年那次打電話讓他去補電話卡,近些年她什麼時候因為錢以外的事情找過他?
小的時候有過。那時候方禾隻有幾歲,她不明白為什麼班裡的同學都有爸爸媽媽,而她卻隻有爺爺奶奶,爺爺還不喜歡她。
她知道奶奶喜歡她,小姨也疼愛她,可這兩個愛她的人終究不是她的爸爸媽媽。
她不想被别人歧視,她也想有爸爸媽媽。長大了一點,方禾明白了什麼是生,什麼是死,她就知道她的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即便她再渴望,她也沒辦法像其他孩子一樣被媽媽溫柔地抱在懷裡哄。
可爸爸還活着不是嗎?
從方禾有記憶的時候起,她爸爸就不在她身邊。奶奶跟她說,爸爸要在外面掙錢,平時太忙了,沒有時間回來看她。
這個方禾懂,班上有不少爸爸在外地打工的孩子。可那些孩子經常能收到爸爸從外地寄來的東西,或是衣服,或是吃食,他們逢年過節都能見到爸爸,有爸爸陪着一起玩,可她卻沒有,她還是跟其他孩子不一樣。
家裡有了電話之後,方禾頻繁地給方達海打電話,她想告訴爸爸,她不需要很多錢,她可以不買零食,不買新衣服,把錢都省下來,她隻想要爸爸回來看看她,陪陪她。
最開始方達海還會敷衍地哄方禾兩句,時間長了,方禾打電話的次數多了,方達海不勝其煩,開始不接方禾的電話,即使偶爾接了電話,他也隻是冷漠地告訴方禾,讓她乖一點,安分一點,不要總是打擾他。
所以,她聯系自己的爸爸,對爸爸來說隻是一種打擾嗎?
她失落,她難過,可她無力改變。也許,隻要她聽爸爸的話,乖乖的,不去打擾爸爸,爸爸就會喜歡她?
方禾開始試着做一個乖女兒,好好吃飯,好好學習,可乖乖的她,等來的隻是爸爸和另一個女人結婚的消息。
爸爸依然不喜歡她,爸爸很快又有了新的孩子,他變成了别人的爸爸,而她成了沒人要的孩子。
無論她哭,還是她笑,無論她乖巧,還是她闖禍,方達海的情緒都不會被她牽動,那個中年男人對她沒有一點點的在乎。
從那之後,方禾就明白了,方達海不會給她身為父親的關愛,所以她早就不指望從他身上去獲取愛了,她不再叫方達海“爸爸”,也幾乎不會主動找他。
離家出走那次,算是方禾最後一次試圖從方達海那裡看到一個父親對女兒應有的在意,可她失敗了,敗得很徹底。
上個月交學費的時候,方禾辦了助學貸款,準備等她畢業工作之後自己來還,方達海不想讓她聯系他,她還不樂意聯系他呢!
她暑假打工掙了幾千塊錢,之前在火鍋店打工攢下的錢還有剩的,現在每個周末有兼職,平時還有佳冰給她介紹的線上校對的活兒幹,下學期應該能拿到獎學金,完全能夠應付日常的花銷,沒有方達海她也可以過得很好。
反正方達海給她錢她就收着,他不給她錢,她也不會再伸手問他要。
下午六點,方禾挎着包從輔導班出來,她暈車,所以準備騎自行車回學校。
還沒掃碼開鎖,佳冰發了消息來,說鄰居家的柳奶奶沒有她的号碼,聯系不上她。
方禾換了手機号之後,村裡的人很少有她的号碼。
方禾不知道柳奶奶找她有什麼事,問佳冰要來了柳奶奶的号碼,打了過去。
她沒帶耳機出來,也沒膽子嘗試單手騎車,就先慢慢往學校的方向走,想着等打完電話了再騎車,反正街上的共享單車有很多。
電話接通後,柳奶奶笑得神秘莫測,讓方禾等一等,然後把手機交給了旁邊的另一個人。
下一刻,手機聽筒裡就傳來了一道溫和的女聲,激動地叫她“穗穗”。
方禾能隐隐感覺到這聲音有些熟悉,可是又猜不到電話那邊的人會是誰。
“穗穗還記得我嗎?我是小姨啊。”陳喜竹顫聲說。
“小姨?”
方禾有些難以置信,随着“小姨”兩個字的出現,聽筒裡斷斷續續的聲音竟也慢慢和方禾記憶中小姨那張模糊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小姨外出打工的時候,方禾才七歲,她記得小姨離開之前抱着她說,等過年回來就給她買書、買好吃的、買新衣服。
前兩年小姨也确實每年冬月臘月都會回來,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很多東西。
所以方禾也理所當然地認為隻要冬天來了,小姨就會回來了。
到了第三年,方禾如前兩年一樣盼着小姨回來,她從入冬一直盼到除夕,村裡外出務工的人一撥一撥地都回來了,連不常回家的方達海都回來了,可小姨卻沒有回來。
過了一年又一年,小姨還是沒回來,小姨的家人一開始也去找過,可哪裡找得到,當初和小姨同行的那些人,要麼說不知道,要麼也聯系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