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逐漸向初冬過渡,比兩月之期先到來的,是方禾的生日。
方禾收到了很多禮物,田曉佳送的桂花糕,楊惜送的毛絨公仔,鄒珊送的一整套壓花書簽,還有韓佳冰大老遠寄來的一箱零食和一盒桂花香膏。
夏岩買了禮物,但卻沒有送。他覺得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用禮物去影響方禾的判斷。
方禾不知道夏岩在一年前她過生日那天去找過她,更不知道夏岩記得她的生日,畢竟她沒有專門告訴過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認為夏岩不該送禮物給她。
過了一個很有儀式感的生日,方禾在糾結着是她先去找夏岩,還是等着夏岩來找她。
楊惜以過來人的口吻囑咐她,感情裡不能總是女孩子主動,所以方禾這次準備等。
等等等,可眼看都快到十二月了,夏岩也沒來找過她,聊天時也對兩個月前的事情避而不談。
實驗樓後牆的爬山虎徹底紅透了,梧桐枝桠也覆上了薄霜,方禾耐不住了,決定主動出擊。
她在夏岩的宿舍樓下蹲守。
天已經黑了,正是回宿舍的高峰期,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傻站着很呆闆,方禾隻能假裝低頭看手機。
為什麼說是假裝?因為她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了經過的人身上,免得一不留神就把夏岩給放跑了。
等待的時候,方禾也在思考措辭。
冷風吹着,枯葉在落,方禾覺得冷,她把手縮進了袖子裡,又跺了腳跺腳,繼續等。
方禾不怕等,一年等了,兩個月也等了,現在的她有的是耐心,問題是,這大冷天的,她要是被凍感冒了,她一定要把夏岩狠狠打一頓!
看在他長得好看的份上,她可以不打他的臉。
面前的人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方禾終于等到了夏岩出現。
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睛時,夏岩有些錯愕,顯然沒想到方禾會在這裡守株待兔。
剛才精心打好的腹稿一個字也沒記住,方禾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又覺得不能輸了氣勢,所以出口便是一句:“夏岩,你太讨厭了!”
夏岩停在她身前,看着着她。
“你明明知道到時間了,可你不來找我,也不肯提我們之前說好的事情,你又想逃避嗎?”
他垂眸,扶了扶眼鏡,接受她所有的指責。
他确實在逃避,盡管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逃避。
也許是怕方禾真的在這兩個月裡改變了想法,也許是怕方禾依然固執地要選擇他。
如果是前者,他可能會松一口氣,可更多的情緒應該是難過。
如果是後者,他可能會有壓力,但心裡更多的應該是高興。
他沒提,方禾也沒提,所以這幾天裡他一直默認方禾或許真的如他一開始所希望的那樣,放棄他這棵在貧瘠土地上艱難生長的樹,轉而奔向更廣袤的草原和森林。
但方禾今晚出現了,甚至還在為他的不肯主動而生氣,這說明她的想法沒有變。這似乎是個好消息,夏岩該欣喜的,可他卻并沒有多歡喜。
“我可以不逃,可你确定你分得清嗎?”
夏岩向前半步,表情嚴肅,說話時的口氣一如當年勸方禾回學校讀書時的那般語重心長:“你對我到底是喜歡,還是那年留下的執念,還是因為我對你好過,所以你就下意識地去感謝、去依賴?”
方禾揚起下巴,緊緊盯着鏡片後的那雙黑眸:“當然分得清了,你别總把我當小孩子。”
她确實感激夏岩。
那個夏天,沒人在意她把生活過成一灘爛泥,隻有袁老師、韓佳冰和夏岩,隻有這三個人希望她能活得更好,能爬起來繼續往前走。
佳冰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袁老師是教了她兩年的班主任。相比起來,夏岩應該是那三個人中最沒有理由關心她的那個。
可他還是勸了她。
是本性就善良見不慣世間疾苦也好,是對她有那麼一丁點的在意也好,方禾都很感謝那時候的夏岩,感謝那個如夏日般熾熱的人曾給予她的溫暖。
十六歲的方禾喜歡夏岩,喜歡他的帥氣外表,喜歡他的溫柔善良。
但現在,經過一年多的沉澱,方禾對夏岩的喜歡,似乎已經不再局限于他的外貌和他的溫柔了。
十九歲的方禾喜歡夏岩,不隻是喜歡他身上那些浮于表面的東西,更多的是喜歡他的成熟穩重,喜歡他骨子裡滲出的克制與自省,喜歡他始終保持着向光生長的倔強,喜歡他對待感情時的認真和深思熟慮,喜歡他偶爾的自卑和猶豫,喜歡他分享日常時笨拙的愛意。
她喜歡的是一個完整、真實、鮮活的夏岩,包括他的優點,包括他的缺點,包括他骨子裡的堅韌真誠,也包括他心底的敏感心緒。
好像也就是在這一秒,方禾總算明白了當年夏岩為什麼會罵她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
因為當時的她的确算不上懂,她那時候的喜歡還很膚淺,甚至更多的是把夏岩當成那段空虛無聊的日子裡的精神寄托,當成病急亂投醫的解藥,想要從他身上獲取溫暖和愛意。
在後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那種虛無缥缈的喜歡,才釀出了現在這份深層次的、真正意義上的喜歡。
夏岩躲開她熾熱的眼,喉結上下滾動,卻始終沒張口說一句話。
方禾就知道,這人一定是又退縮了。
勇敢到能夠獨自一人扛起家庭重擔的夏岩,唯獨在感情這件事情上不夠勇敢。
如果夏岩真的對她沒意思也就罷了,可方禾能感覺到,夏岩明明是在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