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顔雍便是冷笑:“輕冒出兵,焉有不敗之理?敦必乃驅逐了東方希之,葛術虎又有什麼人可用?”徒單合喜道:“他殺了安樂公主和剛出生的孩子。”完顔雍怒如雷霆:“這個瘋子!先叫允恭把他關起來!”
……
初冬時,天又雪。
劍翹伴着芳沅在瓊華樓畔賞山茶。風斜斜,雪皚皚,這斷頭之花,紅似染血,轉眼竟已是滿徑的大好頭顱……
那一頭,葛術虎正被押上刑場。
他極清癯,滿頭滿臉血汗,衣衫褴褛,連靴子也破了。
一個金兵朝他膝上一踢,他跪下。
允恭叫道:“斬!”
他仰天帶笑,一個淡極、無聲的笑:
“四兒——”
芳沅想撷一朵來,方觸到那瓣兒,它便“啪嗒”一聲——一整朵凋落,亦如好漢頭顱。
——葛術虎,我真喜歡你。
——我的四兒,你喜歡我絕不會有我喜歡你那麼多。
……
這夜,劍翹來為芳沅掌燈,忽見她在那雪白大床上卧着不動,将那手捉了來一看,從腕上起,一道道紅痕直至腋下……竹影森森漫漫之中,劍翹立馬心疼道:“這葛術虎到底是死了,公主又何必作踐自己!那刀子擱在何處,交給奴婢吧!”芳沅動也不動,其聲亦如死:“我想他。”劍翹便拉了她的手,勸說:“再想也不能……公主,不如明日咱們去大覺寺拜一拜吧。”芳沅笑道:“拜了又能如何?那頭顱便會長回去麼?”劍翹說:“就當是——當是為他禱祝,早脫苦海,早登極樂。”
翌日,芳沅一襲青裙,拜過神佛,又至明心堂。
那玉屏畫着十八地獄。
閻羅鬼差,青面獠牙,那業火熊熊飚揚!
血刀如林,油鍋煙沸,磐石來壓,鋼鋸來割,鐵鎖牽皮肉,磨臼研骨髓……
——“劍翹,将枯木龍吟抱來。”
正撫琴時,一聲洞箫忽發,清遠如月。
是徒單烏特吹箫而來,白衫白袍,挽髻若南人,眼如春動。屏風之側,芳沅那絲弦一滞,愣愣瞧他。他倚屏而笑,将那玉箫别腰間,又坐近了,将她耳上一隻玉墜兒咬下了,并問:“公主啊,你看一看我,我是誰呢?”
“葛術虎……”
“我是誰?”
“葛術虎!”
她撲上去親吻他……
他将她橫抱而起,往屏風之後而去,揉花了她唇上的胭脂,從她的腿根往上親……芳沅叫道:“葛術虎!葛術虎!”烏特便也叫:“公主,我的公主——”衣衫亂,春情濃,金針如破桃花蕊。一頭鬘發,婉伸纏綿。秀足凝霜,怯怯相疊。雲雨巫山枉斷腸。因嫌不盡興,他又将她抱至一面鏡台前,把這美人兒壓在身下,從後緊抱,又動着……芳沅流淚,他也從鏡中見着了這珠淚,然未憐惜,笑了笑……
“你這胸口,該是有一朵蓮花的。”
“你若喜歡,我便将它紋上。”
“葛術虎,你無論如何也要娶我,你一定要娶我,你今生今世務必娶我。”
“公主——”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四兒。”
“四兒,我無論如何也要娶你,我一定要娶你,我今生今世務必娶你。”
——四日未出門。
劍翹為她遮掩,隻說澤國公主為國祈福,四日未休。
烏特送芳沅一隻鹦鹉,說叫青鳳。
她歡喜異常,提了回到宮中,對它說了許許多多的傻話兒,一會是“葛術虎,你喜歡我麼?”,一會是“我們何日才能再見呢?”,如是種種。很快,未待幾日,芳沅又出宮在大覺寺明心堂與烏特相見。烏特說想看她穿紅,她便為他穿了一回,又說:“葛術虎曾送我一根金簪。一簪一珥,聊伴此生。”下一回月下幽會時,烏特果獻來了一根珍珠金簪,并笑說:“金簪為信,明月為盟。”芳沅躺在他懷中,問他:“你想不想做大官?”烏特說:“我爹本是海陵朝的一個幕僚,因貪贓被懲處。我不過一個破落戶兒出身,怎敢奢望大官!”芳沅道:“你是我的驸馬,如何做不得大官?我會對皇上講的,馬上将你提至正一品的群牧監。”她當真去求了完顔雍,說看中了一個男子,請求賜婚。完顔雍正愁她的嫁娶之事,見她開竅,竟然一口應下。宮中便有些風言風語,公主們說澤國的準驸馬不過八品小官,空得一副皮相……
——倘有來生,我做你的一匹馬。
——我會打你的!
——那就是我償還你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