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兩片薄唇再稍微彎一彎,笑一笑,就好了。而白日,葛術虎隻抿了抿嘴,偏過頭定定地凝望她,不發一言,任她探手撫上自己微凸而起的顴骨,再是稍見瘦削了一點的頰肌,終于劃至他的嘴——唇片微有起皮,色澤偏暗,有點檀香味,幾乎微不可見地顫動了一下。猶記得質孫宴後,因含了痛楚的淚,她再看不分明,隻朦胧可見這男人的一雙有情的眼睛。他的發絲漸為汗水所濡濕,衣襟大開,鎖骨銳利,肌肉無不豐隆,滿頭滿面是血……他的聲音走了調:“四兒——?”起了身,喉結微動,鼻尖挨上她的耳垂,兩片說慣了傻話的唇卻低沉地道,“對不起,我在夢裡欺負了你了。”
掌紋繁複,十指指甲個個修得圓潤幹淨,泛起嫩紅色。青紫色、纖細的脈管從結了白繭的掌際蛇行而上,于腕上三寸之處,隐沒不見……
正休息時,忽聽一陣翻倒之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碎了。他以為是老鼠之類,光溜溜從浴桶中爬出來,提了刀就要捉。卻見是芳沅立在簾後,捂眼道:“我不是故意的呀——是安娘子——安娘子叫我送些酥酪給你,我看見你在洗澡……便将東西全跌翻了……”他擱下了刀,拿長袍将腰下一圍,羞赧道:“怎是你呀。”芳沅背轉了身去,而仍捂眼:“我走了……其實,我也早看過了……”
“什麼?”
“你中毒那回,我給你擦身來着。”
他像恍然大悟,又笑說:“四兒臉紅時最好看,像櫻桃。”
……
稽古殿中,幾名皇子、大臣仍在與完顔雍議事。為首一人約有六十來歲,是司徒、太子太師兼禦史大夫李石,字子堅,渤海人,李元妃之父,完顔雍之嶽丈;戴貂蟬籠巾、七梁額花冠,佩劍,绯羅大袖、曲領方心,配金塗銀革帶,踏烏皮履。李石拱手道:“皇上,對今之蒙古宜用德政,懷柔之。”尚書右丞纥石烈良弼也附和說:“倘對蒙古輕易用兵,國中空虛,契丹舊部勢必趁機叛亂。”再加上完顔允中,這三人俨然一派,主和。允晟卻說:“蒙古人狼子野心,求取甚多,長此以往,民不堪稅。倘有不服,便打過去,打得他們服為止。昔日如秦國王完顔宗翰、越國王完顔宗弼那樣的将才,将南宋皇帝一直趕到海上,何等的威風。如今你們一個個卻膽怯如鼠,全無武德,可知是我大金不行了。俗雲‘養虎為患’,便說的是你們啊。”允中仍要反駁:“就連當年的完顔宗弼也難敵蒙古人呢,到頭來還不是賞賜了一大堆的米豆牛羊,封了他們做蒙古國王!更何況,你說要打,你打得過嗎?你在臨潢府被蒙古人打得差點送了命啊!如非那蒙古漢子放你一馬,隻怕你早已淪為刀下鬼!”
“我還當大哥與我親厚。”允晟如傷心之狀,“你一味求和、卑躬屈膝,當着阿爹、當着諸大臣的面與我争執、吵嚷,便連兄弟情也忘了。”
允中便說:“于國家大事,我隻認理字,不認情字。”
“我聽說大哥府上來了個女子。”
“這話不假。”允中笑道,“是個道姑。”
“必是那女子從中唆擺,叫你與我作對了。”
允中道:“三弟胸襟這樣窄,小心氣死。”
“你——”
完顔雍忙道:“都不許再争!為今之計,先用懷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