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霍行川身子恍若有千斤重。
快走啊,快走啊,快去救知白……
然而他的腿卻一步也邁不開。
他的視野愈發模糊,被咬破的唇一痛,腥味和鹹味一起滑進嘴裡,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哭。
霍行川一手攥着手機,一手握拳用力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着腿。
動啊!動啊!站到破空劍上去!然後去蒼北結界。
知白不是在那裡呢麼?
你怎麼還不動呢?
他恨不得搬起這兩條不停指揮的腿,爬到身旁懸空的劍上。
然而唐副局砸過來的“責任”二字,就像一根釘子,把他死死定在了原地。
半分都動不了。
唐副局大步走來,一把将霍行川拉過來,見到他滿臉的淚水,怔住了。
忍不住問道:“你今天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霍行川手指一松,手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屏幕上,還顯示着“知白”。
電話一直沒有接通。
大概是永遠不會接通了。
霍行川顫抖着跪趴在地上,雙手撐着地面,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眼裡一片朦胧。
他的視線落在無名指的那枚戒指上。
“霍行川,”那天他把戒指套上去的時候,知白眼底有些複雜,“你真的想好了嗎?”
霍行川呼出一口滾燙的歎息,他此時此刻,才明白知白眼裡的那抹情緒——
那是恐懼。
對未來的恐懼。
那是明知道兩人未來就擺在路的盡頭,卻還要執着前進的恐懼。
我太弱了。
我什麼都做不到,霍行川想。
他們之間,甚至走不到人神兩路的地步。
恍惚間他覺得靈魂擰成了一根繩,一頭往知白的方向去,另一頭又在拼命往回走,纖細的靈魂越拉越緊,岌岌可危,一崩即斷。
特案局的人沒見過霍行川這副模樣,夜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抹了眼角的淚,轉身先去離開做準備工作。
周圍沒有人說話,連唐副局都手足無措了起來,不知道該問清楚情況,還是該安慰一下。
霍行川雙手摳着地面,指縫間鮮血和沙土混在一起,指甲蓋隐隐劈裂,像是過了很久,他發出一聲輕輕的啜泣聲。
然後他撿起手機,不再撥打那個無人接聽的電話,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神色平淡,嗓音沙啞:“我先帶幾個人去排查情況,你分完組告訴我。”
“霍行川……”唐副局叫了一聲。
然而那個人并沒有回應他。
唐副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那隻不過是一個空殼罷了。
霍行川走回去,叫了夜明和其他幾個人,簡單交代了幾句,便踏上破空劍,懸于高空之中。
他看着腳下龐大的城市,這裡高樓林立,這裡車水馬龍,這裡人潮洶湧,幾千萬人的生死系于他身,于是逃不得,走不得。
這個時候霍行川悲哀地發現,自己其實是沒有資格和知白在一起的。
現在結果就是對他的懲罰。
靈力從他身體流出,鋪散到城市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極力搜尋着土地之下的罪惡符咒。
夜明被霍行川的靈力吓到了,她抓着他的手臂:“說了會分組!你現在隻負責這一塊,鋪到這麼多地方,你是打算把靈力用光麼?”
霍行川面無表情:“已經無所謂了。”
“你瘋了是不是!”
霍行川沉默了片刻:“你就當我瘋了吧。我要把符咒趕緊找到,趕緊破壞,我要……”
他說不出來了,幹涸的眼睛裡又濕潤起來,他疲憊地說:“我是不是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風把他的淚吹散在空中,順着靈力流向城市。
卻始終到不了他想去的地方。
蒼北魔域終年籠罩在暗黑的雲層下,巨大的金色封印符咒壓着血海。
無數魑魅在血海中奮力向上掙紮,又被封印符咒灼傷,痛苦哀嚎地潛回血水中。
哀嚎聲被呼嘯的風帶到蒼北魔域的每一處。
這裡每時每刻都有魔誕生,又每時每刻都有魔死去,大魔吞噬小魔,小魔互相殘殺,煉蠱一般成為真正的地獄。
許池看着血海中的魔,問道:“你真的做好準備了?”
知白垂眼,這裡他太熟悉了。
封印符咒是他和鳳君兩人聯手設下的,如今已經搖搖欲碎。
他看着符咒之下,血海深處那個巨大黑影。
“那個就是萬淵麼?”許池又問。
這次知白點了點頭:“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要忘了。”
“我知道,你放心。而且九天神境本來就不在乎他。”
知白沒再說話,緩緩閉上眼睛,縱身躍入血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