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翼轟鳴。
朱顔揚眉,像狼一樣盯着沈墜兔:“我邀請的,是本屆燕尋大學嗣生。至于姜傾,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卻又輪到沈墜兔低眼,輕輕地說:“您先站起來吧,蹲着累不累呀。”
這樣口氣像是根本沒把朱顔當成一區主席,也沒有任何害怕畏懼,也就從而沒有任何尊敬信仰,是把朱顔放在了一個完全的平等的位置去處理。
朱顔起身,卻不回答。她把這種問題的回答視作一種多餘。
沈墜兔于是又飄飄然接了一句:“朱總席,我有沒有拒絕的權力呢?”
轟鳴聲越來越大了,像是一種權力披着催促的外皮,通過越來越大的噪音爬了過來,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何同衣探出頭,身上的所有黑線跟着她的身形移動。她高聲,目光灼灼地盯着兩人所在的方向:“朱總席!”
“什麼事。”
朱顔淡淡的,但這句話卻還是穿過所有的雜音,被何同衣收到。
何同衣捧着一個平闆,半個身子挂在窗口,大喊:“朱總席,戰報!是來自朱雀55點區的最新情況報告!”
朱顔神色明顯地動了一下。她顧不得再和沈墜兔這樣一個學生打嘴仗,急速地往何同衣的方向跑去。她跑步的動作标準,迅捷,一看就是軍隊裡的出身。沈墜兔坐在原地,用一種近乎憂纏郁結的眼神跟随着朱顔的動向,卻見她拿過平闆來飛快地掃了幾下,大笑,馬尾在上升氣流裡揚出一個驕傲的弧度。
沈墜兔在這一刻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大捷!是大捷!”朱顔在天台來回踱步,喜悅感染着在場每一個人,除了坐在輪椅上,格格不入的沈墜兔,“北上打龍尾,我們打了他們一個出其不意,傾刻間就拿下了兩個區點。青龍區的防禦在所謂科技靈樹的渲染下,也并非天衣無縫!”
在場其餘的所有工作人員也掀起一陣驚呼。
打勝戰的戰區,子民不一定每個都會有錢,但大家都會報有“區力更加富強,所以經濟上行,未來可期”的這種信心。
信心對于政治,就是最大的财富。
朱顔在此刻也顧不得沈墜兔,更是疑心朱尋樹的惆怅怕是自身的問題更多,她滿心都沉在了首戰的突破性勝利中,對下屆換屆的關注點更甯願花在這場戰争身上,而非一味地堤防幾個還沒氣候成型的學生上頭。她甚至覺得前幾天和朱尋樹的交談荒誕,因為她擔心朱尋樹對她的威脅,就一起連朱尋樹忌憚的人一起忌憚。
可是等她一回頭看到坐在輪椅裡沈墜兔,又生出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沈墜兔在此情此景就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定在原地,朱顔恐怕她走過去再問一句,沈墜兔還會給她彈出一句:“怎麼了,是要我說兩句恭喜的好話嗎?”
顯然,沈墜兔并沒有狂悖到這個地步。她身為朱雀子民,今日見朱總席,也是穿了平常不太穿的紅色長裙。但她穿着紅色,卻一點都不像火焰。這塊紅色的大石頭慢悠悠地起身,鼓掌:“南生朱雀,世事無缺。”
說完,她又跟了一句:“朱總席,戰況緊急,我就實在不敢耽誤您時間一起吃飯了……您願意讓姜傾來接我嗎?我的同屆同學,法學院經濟法方向的,姜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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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第幾次一起走這條路了?”
燕尋大學的主幹道,也是姜傾和沈墜兔第一次在一場雨中相遇的那條路。林蔭大道的盡頭,紅樓層疊錯落,新路平整,又保留了落葉。
盛夏過後,就是秋天。
姜傾推着沈墜兔慢慢往前走,步伐平穩,目光下垂。
聽到了沈墜兔的提問,她基本沒有思考猶豫地回答:“第三次。從前,你和我說過,都是林雲客推的你。”
她們今日太客氣,像是親密過後,驟然生了一種不可忽視的罅隙,就像風華絕代的美人,頭上突然貼了跟碎發,本來以為用手就能拂掉,随後卻成為了一道裂縫,嘩啦啦地從活人變成陶瓷娃娃碎了一地。感情頂峰完的冷卻大抵會有如是同感,隻不過還會有情種不顧雙手鮮血淋漓,也想去把那個娃娃複原成最初鮮活的樣子。沈墜兔和姜傾某種意義上,對彼此一無所知,但若是在和平時期的校園,她們尚且有大把的時光彼此浪費,熟知,相愛,可一場戰争壓迫,讓她們之間的預計軸線突然脫軌,隻憑借着一股本能的吸引和互相的憐憫串在了一起。
“我想去圖書塔。”沈墜兔冷不丁報出了一個終點名,她整個人癱軟在輪椅裡,一眼都沒回頭給過姜傾。她雙手壓住紅裙的裙角,語調是疲憊至極,“那是屬于我的祈禱堂,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說完的瞬間,她就直接在輪椅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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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的時候,沈墜兔一睜眼,看到的是姜傾側前方的影子。那影子自然是紅色的,姜傾側一側臉,紅發就跟着晃過來,閃了一陣眼花。沈墜兔莫名地很被這種感覺所傾倒,她有些還未完全清醒地,呆滞地笑了一下,被姜傾捧了捧臉,卻又附贈了一個近乎無奈的眼神。
“你太累了。”姜傾說,“幾乎是一秒就睡着了。”
沈墜兔微微有些迷糊地眯了眯眼,說話也不太顧及:“高壓之後,人遇到安心的對象,總會一下子睡着的……你在我身邊,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