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現在,哪怕眼前站着一個——用最溫柔的目光、最簡單的語言、最無條件的動作,告訴你“媽媽在這兒”的存在,也不能動搖,絕不能!
傑森咬着牙,冷着臉,拎着那隻已經快被他捏變形的購物籃,頭也不回地往收銀台走去。
——仿佛隻要再慢一步,他就會敗給自己心裡那個早就該死掉的小孩。
97.
傑森打開微波爐,動作生硬得像是在操作一台即将爆炸的炸彈,他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頭也不回地,随手把一盒熱得還冒着虛假熱氣的速食披薩丢給提亞馬特。
盒子打着轉滑了出去,輕飄飄地砸在她懷裡。
提亞馬特小小地“唔”了一聲,忙不疊地伸手接住,抱着那盒東西,像捧着什麼珍貴的寶藏一樣小心翼翼。
傑森冷着臉假裝沒看見,他悶悶地盯着微波爐門上模糊的反光,心裡煩躁到一塌糊塗。
涼掉後又硬拽着加熱的芝士,早就失去了原本誘人的彈性,軟趴趴地塌成一團,像條死掉的惡心小魚一樣,濕哒哒地糊在了幹裂的面餅皮上。那曾經透亮鮮豔的意大利臘腸片,此刻也變得像曬過頭的腐屍,褪色發幹,散亂地趴在餅皮上,一副風中凋零、食欲全無的慘狀。
——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東西,哪怕是最餓的流浪漢,哪怕是最沒得選的底層人,也會在心裡翻個白眼,再勉強咽下去。
98.
傑森很清楚自己丢給她的是什麼。
不是晚餐,絕不是,那盒冷掉、塌成死魚的速食披薩,根本就不是用來溫暖誰、喂飽誰的。
那是哥譚的标配,是冷氣縫隙裡硬撐出來的廉價施舍,是速凍過頭、加熱不均的僞善溫情,是哥譚給所有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上的第一課——這裡不會給你真正的救贖。
傑森知道,他手裡拿着的,心裡藏着的,不是食物,也不是歡迎。
而是——冷掉的希望,是過期了的關心,是發黴了的善意,是那種可憐兮兮的,“至少還有東西吃”的荒唐慰藉——至少還活着,至少還有殘渣可以咽下去。
他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想讓她看看,這就是跟着他的未來——冰冷的,廉價的,支離破碎的。
一張爛得沒法重啟的人生牌面,一條就算翻身了也隻會摔得更慘的路。
讓她明白,她走錯了地方,找錯了人,她不該,把什麼“媽媽”的念頭,放在他這樣的人身上。
傑森咬緊了牙,心髒縮成一團。
讓她明白——他不是她該關心的所謂孩子。
他不值得關心,不值得被守護,也不值得,被溫柔對待。
這一切,他早就認清了,認清了才能活下來的。
所以,現在也必須認清,必須在一切變得更糟之前,在她還沒投入更多溫柔之前,把她推開,哪怕是用最拙劣、最冷酷的方式,哪怕是自殘,也好過,到最後,看着她露出失望的眼神。
好過——看着她,像他遇見的所有人一樣,給予了希望,卻最終放棄他。
99.
傑森煩躁地舔了舔後槽牙,動作像是本能,又像是在忍耐什麼即将溢出的情緒。
他一邊冷着臉,一邊在心裡狠狠壓制着那點堪稱惡劣的、不該存在的細微期待。
他在期待——
期待她皺起眉頭。
期待她咬一口,然後露出嫌惡的表情。
期待她說“這太難吃了”。
期待她放下那盒連他自己都懶得正眼看的糟糕速食。
期待她失望,後悔,轉身離開。
離開他,離開這個肮髒破敗的地方,離開這座永遠在腐爛、永遠在吞噬人的哥譚。
在傑森的認知裡,從來沒有人,能在看清哥譚的醜陋之後,還願意留下來的。
更别說——在看清他自己之後。
他早就知道了,哥譚就像一灘污泥,沾上了就再也洗不幹淨,踩進去就再也走不出來,這裡沒有溫柔的春天,沒有奇迹式的救贖,沒有童話裡所謂的“愛能融化一切”,隻有黑暗,隻有背叛,隻有數不清的傷口和一地碎掉的信任。
在這裡,所有的熱情都會變冷,所有的善意都會腐爛,所有的愛意,都會被反噬成恨。
——沒有人會想愛他的,一個從泥塘裡爬出來、手上沾着血、心裡長滿倒刺的怪物,一個早該死在十七歲街頭雨夜的笑聲裡的怪物。
他清楚得很。
所以他才——才想要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提前推開她,讓她嫌棄,讓她失望,讓她走掉,讓這場荒謬的、注定不會長久的溫柔,早點結束。
至少這樣,他還能自己撐得住。
傑森盯着那盒破爛的披薩,手指在膝蓋上慢慢收緊,指節微微發白。
他已經準備好聽見那句“太難吃了”,準備好聽見失望的歎息,準備好聽見離開的腳步聲,準備好孤獨,準備好疼。
——就像他早就習慣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