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眼底卻沒一點笑意,更多的是那種,“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我已經習慣了哥譚人都不正常,但沒想到你媽的神明也來沾鍋”的疲憊。
一時間,他甚至都不想繼續調查了。
不是怕——而是已經無力抵抗。
哥譚人就是有這種天賦,崩潰不是一瞬間的,而是一邊接受設定一邊用笑話把精神縫上,情緒像漏風的氣球,越鼓越歪,越撐越笑,你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在笑,還是已經笑着準備跳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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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确實是“媽媽”級别的啊……
傑森這樣想,坐在椅子上,眼神複雜得像剛吃下兩勺辣椒醬夾芥末油的蛋糕,痛并困惑着。
在哥譚,偶爾也會聽到誰調侃說“她真是媽媽級别的”,大多數時候,那句話的意思其實是。
——她美得犯規,成熟到讓人想撲上去喊“mommy”求抱抱、求包養、求管飯。
帶點調情意味,帶點腦補屬性,是街頭混混們交流色圖心得時常用的段子。
但提亞馬特不同,因為她是字面上的“媽媽”級别——“the mother of all life”,萬物之母。不是比喻,不是頭銜,不是榮譽稱号。是原初定義,是概念級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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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最要命的是——她這個“媽”,還真說得比很多親生的都像那麼回事,毫不誇張地說,她說自己是媽,比一些真·生母都要有說服力。
是的,不要懷疑,傑森就是在陰陽怪氣。
不是那種輕巧調侃式的陰陽,而是哥譚風味、地獄直達式的“我笑你不是人我也沒把自己當人”型反噬嘲弄。
他諷得不是提亞馬特,他是在借她這個“媽”打了另一個人一巴掌——那位早已不在他人生名單裡的“原裝生母”。
對自己孩子不管不顧,跑了個天昏地暗,幾年後突然回歸,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對不起”,也不是“你還好嗎”,而是:“你願不願意和媽媽重新開始?”
然後,“重新開始”就變成了把他賣給小醜的一次□□易。
一袋毒品換一個兒子,
一句“我隻是想要個機會”換來那場震撼哥譚的羅賓死亡事件。
還真是——劃算的交易啊。
傑森坐在椅子上,嘴角揚起一點笑,但那笑意又冷又硬,像從刀鋒上刮下來的冰。
“堪稱空手套白狼。”
“連成本都不用,情感都省了,一通眼淚一通‘我也是受害者’的嘴炮,啪,兒子就送上門來了。”
“哪找的買賣啊?開賭場都不敢這麼赢。”
他語速慢了下來,像是在品評一件無比精妙的騙局。
“還是個黃金時代的羅賓。”
“戰力夠,忠誠也夠,穿着紅黃制服追在蝙蝠車後面喊‘蝙蝠俠等等我’的那種。”
“多完美的一件商品啊。”
傑森低頭望着自己的手掌,他還記得那天,蝙蝠不在,線索微弱,他一個人追着追着,追到了一扇門後。
門後是笑聲,還有炸彈——但那個孩子不知道。
他說服了自己去開那扇門——他是“羅賓”,是“正義的夥伴”,是個值得被愛的孩子,他說自己得給母親一個機會。
結果她什麼也沒給他。
不,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她把他送進了棺材。
他閉上眼,低低地笑了一聲,像是笑着把那點死不認輸的心也嘲諷了一遍。
“到底是誰就這麼傻乎乎地上當了啊?”
他歪着頭,語氣輕得像風,可那風裡藏了刀,藏了骨,藏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一遍一遍拼起來、又一遍一遍被炸碎的信任。
誰上當了?還用問嗎?
是那個在瓦礫堆裡蜷縮成一團,還以為有人會來救他的羅賓。
——是他自己。
傑森伸出手,食指在桌面上輕輕點了一下,像是給這樁交易下了最後的結語:“一袋毒品換一條命,換個好孩子,媽的,真他媽賺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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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有人站在他面前,一臉認真地說:“我是媽媽。”
他第一個反應不是感動,不是安心,不是認同,而是——拔槍警戒。
因為他知道,“我是你媽媽”這句話,很多時候不是在告訴你身份,而是在宣告一種支配、一種索取,一種看似溫柔實則能将人反複碾碎的情感勒索。
但提亞馬特……她沒有這些。
她不是來索要情感的,她是真的來給的,她不像在強調“我是誰”,她更像是在問:“你需要我是什麼?”
這才讓傑森覺得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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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隻是另一個騙子,他還能像過去一樣,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這他很熟練,他有無數種方法可以切斷情感,拔掉安全鈎,眼睛都不眨地拉開距離。
他可以冷得像個機器,裝得像個壞人,幹得像個報複社會的幽靈。
隻要你騙他,他就能不再在乎你——至少是看起來一點也不在乎。
隻要你對他虛僞,他就能狠下心去對你冷血。
可她不是。
提亞馬特不是,她沒有試圖讨好他,沒有套近乎,也沒有強行用身份綁住他,她隻是自然而然地靠近了他。
不是因為責任,也不是因為愧疚,她不是來彌補的,她也不在乎他是不是願意叫她一聲“媽”,她隻是……單純地想當“媽媽”,想保護他,想溫暖他,想靠近他——僅僅是因為她看見了他,那個破破爛爛的他,帶刺的他,早就不相信任何“家庭”概念的他。
她看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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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别這麼想……你又不是第一次被這種‘溫柔’騙了,她看上去沒惡意?你以前的媽不也是這麼笑着的嗎。”
傑森低聲咬牙,喉嚨發緊,像有什麼卡在胸腔的地方,又冷又鈍又沉。
“不過……比那位真媽,确實多點誠意。”
他喃喃出聲,不像在對誰說話,更像在把這句話從自己心裡摳出來。
那句話一出口,他整個人往椅背一靠,像是徹底松開了支撐自己情緒的最後一根線,他擡手,蓋住眼睛,不是為了遮住淚水——而是為了不讓那種“被溫柔沖擊得近乎羞恥”的狼狽感暴露出來。
可他終究忍不住,笑了一聲,不是釋懷的笑,是咬牙切齒的、諷刺到了骨頭裡的笑。
“真他媽諷刺。”
他救過無數人,也被背叛過無數次。
他殺過,也被殺過。
他不是個好人,也不是個好兒子。
可現在,天上掉下來一個“萬物之母”,對他說“你可以撒嬌哦”,他在活着的時候沒人抱,死了之後才被人真心當孩子,這像話嗎?
——太好了,以後有什麼心願無法達成,說不準仰卧起坐一下,就實現了呢?
傑森狠狠閉上眼,掐着眉心,低聲爆了一句:“F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