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分不清了,于是嘴先一步沖了出來:“怎麼,哥譚這鬼地方是有什麼讓人想當别人家長的癖好魔力嗎?!一個兩個的都喜歡認崽——還是說,我是臉上寫着‘請把我收養’了嗎?!”
他語速飛快,帶着那種典型的嘴硬語氣,字字戳人,但說完自己都覺得荒謬至極,他、一個快要因為失血休克的重傷病人,正在對一個看起來剛破殼的小不點發火——還是因為對方說想當他媽。
……這他媽到底是什麼劇情走向。
25.
而那少女——或者說,“媽媽”——卻沒有被他的怒火吓退,她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被冒犯的情緒,反而似乎因為這句帶刺的諷刺而更加堅定了什麼。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瞳孔深處那朵斜十字的粉色花形緩緩旋轉了一圈,像是被什麼觸動了。然後,她露出一種令人難以招架的表情:
堅定,溫柔,帶着奇異的莊重——又隐隐透出一點點,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就像是某個成績優秀、平時不擅長表達情緒的大小姐,忽然鼓起勇氣給出了自己人生第一份“情感宣言”,而且還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滿分。
她的語氣認真得不可思議,仿佛正在說出一個經過深思熟慮、字字斟酌的諾言:“我是母親,人類,你可以跟我撒嬌哦。”
26.
空氣再度陷入一種古怪的安靜。
傑森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他甚至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撒、撒嬌?!
他愣在原地,如果他是一個機器人的話,此時怕不是滿腦子都是爆炸音效和系統錯誤提示聲了,例如【語義分析失敗】【目标對話超綱】【神級對話生成中】【請立即重啟情緒模塊】之類的。
他看着那張明明幼小卻十分嚴肅認真的臉,聽着這句不知為何語氣比内容還羞恥的話,腦子“嗡”了一下。
更緻命的是——她那副模樣根本不像是在調戲他。
她說這話時一本正經,聲音軟軟的,帶着點天生的空靈回響,就像聖歌從神廟中流出,又像奶娃娃認真宣布自己要照顧全家的語氣。
她不是在諷刺,不是在模仿,不是在表演,她是真的覺得:自己作為母親,說這句話理所當然。
而且,可能還有點……小驕傲。
傑森沉默了,他開始嚴重懷疑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正在被什麼未知的惡意實體開玩笑。
這是一隻還沒搞清楚世界規則的、帶着“母親”模闆啟動語句亂跑的……小動物。
而最要命的是,哪怕她的台詞說出來像在逗貓,哪怕她整個人看起來根本撐不起“母親”兩個字,但他就是沒法對着那張表情發作,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真的想……撒嬌一下看看。
他趕緊把那個荒謬的念頭掐滅,語氣僵硬到幾乎是在用意志把話推出嘴唇:“……不需要,謝謝。”
27.
天地可鑒,傑森·托德是真的被影響了——他甚至說了“謝謝”。
說出口那一刻他就想給自己來一拳。謝什麼?謝一個自稱“媽媽”的神秘生命體,邀請你撒嬌嗎?你瘋了吧,傑森?你是不是失血過多了?是不是回光返照提前預支了腦細胞?!
但那句“謝謝”已經像子彈一樣飛出去了,收不回來。
而對面那個少女——那個頂着山羊角,穿着純白裙擺,從地獄一樣的法陣中走出來,卻偏偏長着一張“我很适合坐在花園裡喝紅茶”的臉的少女——隻是輕輕“哦”了一聲。
她歪了歪頭,眼神看起來有點失落,是那種軟綿綿的、無聲的“好吧……”的情緒,好像某個拿着畫給父母看的小孩被誇得不夠真誠一樣。
可她沒有沮喪太久,又很快振作起來,像是得到了某種“需要進一步學習人類互動方式”的反饋。
——她似乎,把這一切都記錄下來了。
他的表情、語調、回應方式,甚至連那句“謝謝”後多出0.2秒的沉默,全被這家夥一絲不落地納入了資料庫——如果她真的有那種東西的話。
她在學,而且學得飛快。毫無羞恥、毫無防備、毫無保留地——用他作為範本。
學人類的語言、人類的反應、人類的情緒,甚至是——怎麼當“媽媽”。
而他,很不幸,已經成了第一個實驗對象。
28.
傑森沉默了。
不是那種“我在思考如何反擊”的沉默,而是“我已經無法處理當前狀況隻能交由大腦自行宕機三秒”的沉默。
他現在能做的,大概隻剩下兩件事:
一是希望她别突然說出“媽媽來喂你吃飯啦”這種台詞。
雖然以她剛才那一本正經說“你可以撒嬌哦”的水平,他不太确定這願望能不能實現,畢竟那表情太過認真,太過……像是從哪本“人類家庭互動指南·災難版”裡翻來的句子。
傑森能想象她下一句可能就會是:“媽媽來幫你換彈匣!”或者“媽媽來處理你剛剛鋸了一地的腦袋!”
……FUCK,越想越不對勁了。
第二個願望——他祈禱蝙蝠永遠都不要知道他真的說了“謝謝”。
29.
Oh, shit.
他在心裡咬牙。
他怎麼又想到了蝙蝠?!
這名字一浮現,就像是潛伏在他神經裡的病毒程序開始自啟動,把無數不想面對的記憶——冰冷的語氣、沉默的背影、深夜裡拒絕回應的那扇門——一并拉出來在腦子裡閃回播放。
這不是傷口失血的問題,也不是什麼魔力幹擾的問題,這就是單純的、再熟悉不過的、他媽的情緒爆炸現場。
——在一個看起來隻有十歲大的神秘少女面前,被一句“你可以跟我撒嬌哦”擊中情緒核心,這事要是傳出去,他以後還怎麼混。
傑森咬着牙,強迫自己深呼吸一次,聲音低得幾乎咬字不清:“...Fuck Batman.”
他知道那家夥根本不在這,但他還是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像是在罵某個蝙蝠,但更像是在嘲諷搖擺不定的自己。
他不想再想了。
可他越不想,那些情緒越是從縫隙裡冒出來。
——那被撿起的一刻,那被訓斥、被訓練、被送上戰場的一步步。
——那句從未說出口的“我其實也想要有人抱一下”。
他想掐死這些念頭,但那少女還在看着他。用一種安靜又奇異認真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不是一個快死的哥譚流氓頭子,而是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孩子。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沾滿血的手,忽然生出一種說不出口的滑稽感。
好家夥,這劇本,要是哪個編劇敢寫,他當年一定是第一個把劇本撕了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