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祁霁呼吸驟停。
這個穿着深灰色立領襯衫的男人,正是ACM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的評委,中科院計算所最年輕的研究員,也是她上輩子高二暑假信奧夏令營的魔鬼教練。
梁稼佑。
但這個時候梁教練不應該在杭州準備CNCC大會嗎?
十月初的中國計算機大會是學術界盛世,梁稼佑作為中科院計算所的代表,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在南漳,更不應該出現在這家網吧裡呀?
但更令徐祁霁震驚的是——
楚巋然竟然也認識梁稼佑,甚至他們很熟。
“梁老師?”楚巋然的聲音裡帶着罕見的輕快,甚至沒等對方走近就站了起來,“您什麼時候回的南漳?”
梁稼佑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像是長輩對待自家小孩:“回來看朋友,結果碰見特大暴雨,朋友沒見成,就隻能來這避雨了。”
“那您要在南漳待多久?”
“後天就飛。”梁佑稼頓了頓,目光掃過徐祁霁,又落回楚巋然身上,“幫我向你媽媽問句好。”
“梁老師還是親自跟她說吧。”楚巋然揶揄地晃了晃手機,“您二位又不是沒有聯系方式。”
梁稼佑聞言立刻擡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整個人肉眼可見地往後退了半步:“别别别——”
“去年校友會林學姐拎着茅台挨桌敬酒……”梁稼佑似乎是回憶起什麼恐怖畫面,下意識摸了摸胃部,“她要是知道我在南漳,鐵定拉我去組酒局,我這孱弱的胃可經受不住第二次摧殘。”
“您當年不是号稱千杯不醉嗎?”楚巋然故意拖長音調。
“那是因為沒遇見你媽!”梁稼佑憤然搖頭擺手,接着立馬轉移話題,“小鬼,别說我,說說你,你這是跟……”
“朋友。”
“同學。”
楚巋然與徐祁霁異口同聲,不過前者說的“朋友”,後者說的“同學”。
楚巋然蹙着眉頭,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朋友。”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比方才低了些,還帶着點不容拒絕的意味。
梁稼佑挑眉,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個來回,突然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那什麼……小朋友之間的事自己解決哈。”
“嗯……總之——”梁稼佑轉回正題,“你們倆都對編程感興趣嗎?”
“喜歡。”徐祁霁答得很痛快。
楚巋然卻沒回話,梁稼佑有點擔心:“難道林學姐不讓你學這玩意嗎?”
楚巋然搖頭,很輕松地回答:“沒有,我媽巴不得我一直跟在你背後轉呢。”
“行,那就說好了,你們倆小鬼明天這個時候到這來見我。”梁稼佑從口袋裡抽出一張便簽紙,龍飛鳳舞地寫下一行地址與時間,遞給楚巋然。
徐祁霁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梁稼佑手裡的寶珠筆——
等等,這筆……
筆身上刻着ISSTA 2018的字樣,金屬光澤冷冽而低調。
這該不會是ISSTA會議的限定紀念品吧,不愧是梁教練,太厲害了。
徐祁霁的震撼值直接拉滿。
楚巋然看着徐祁霁崇拜的模樣,莫名有些覺得不是滋味,喉結動了動,說:“别看了,梁老師都走遠好久了。”
他聲音悶悶的,連帶着委屈也上了頭:“而且,梁老師是有青梅竹馬的。”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徐祁霁這才收回視線,眨了眨眼:“我就是一時見到名人覺得稀奇。”她順手把楚巋然手邊的奶茶往他那邊推了推,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在桌面留下一圈濕痕。
但楚巋然的表情還是繃着,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他盯着那圈水漬看了兩秒,突然伸手把它抹亂了。
徐祁霁:這是……潔癖又犯了?
“……”徐祁霁直覺這個時候得問一嘴,于是她歪頭狀似無意地問,“怎麼了,楚大班長?”
楚巋然擡起眼,目光直直地看過來:“那你覺得,你跟田齊瑞是什麼關系?”
徐祁霁脫口而出:“同學啊。”
楚巋然繼續問:“那……龔嘉木呢?”
“同、學?”徐祁霁沒明白楚巋然到底再搞什麼名堂,以為自己說錯詞了,于是緩慢地又重複了一次。
楚巋然不死心,又扯了一個例子:“那于勝呢?”
徐祁霁想了好久,仔細複盤剛剛的詞語,确實也沒什麼踩人雷池的嫌疑呀,但楚巋然都已經那麼反常了,那就一定有他反常的道理,于是她琢磨着又加了兩個字。
“呃……同班同學?”
……同學、同學、同學。
楚巋然盯着徐祁霁茫然的表情,胸口那股悶氣越積越重,像被人塞了一團濕棉花。
回答得這麼敷衍,難道、她對誰都這樣?
田齊瑞、龔嘉木、于勝……乃至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