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商過于快活,靈氣也随着主人的情緒肆無忌憚地迸發。連舒睜眼話才說了一句,他就仿若被卷入洪水泥流,靈氣的壓制讓窒息感撲面而來,堆積在腹部内的劇痛和無法忽視的涼意同一時間撕扯他并不清明的大腦。
于是,在死去的故人怼臉、靈氣暴動和殘存舊傷——各方面的強烈沖擊下,越明商的嘴瘾還沒過完,連舒就重新安詳地合上眼睛。
這昏迷又是幾日。
而外界,殘害同門的當事人遲遲未露面令心有芥蒂的大長老沖到宗主面前,勢要為弟子讨回公道。于是在第四日,宗主親自出面,傳音至雪烏峰讓玄明到司律堂一聚。
這起百年來的大事件吸引了全宗弟子注意,不少人閑來無事紛紛在暗地裡押注。
“我賭一件寶器!宗門法規可不是擺設,今日放過一個姜青,他日是不是還得放過另一個誅殺同門之人!”
“我下五枚極品靈石湊個熱鬧。就事論事,姜青倒也遠不至誅殺同門的程度。”
“那是他不想嗎?是他做不到!否則你以為羅遇師弟還能好端端同我們修煉!”
“我倒是覺得姜青不會有事,你可别忘了他師尊是誰。”
那人在最後一句壓低了聲音,可離得近的幾人卻聽得一清二楚,紛紛倒吸涼氣:“你瘋了,敢私下議論玄明仙尊!”
“其實……”随意盤坐在石頭上一人忽然開口,眼睛咕噜巡視四周,見沒有外人才小心翼翼地詢問幾人,“我聽過未經證實的一則消息,關乎姜青與那位的,不知你們可曾聽聞?”
人群古怪地沉寂幾秒,随後有人忍不住追問:“難道是……那個?”
“仿佛我也……”
“不可能!怎麼會如此!”
“那你如何解釋那位對姜青毫無底線的縱容?”
“放肆!如果被宗主長老知曉你等豈敢随意編排仙尊,你們就等着在玉骨牢蹲個一年半載的吧!”
“放肆什麼?我們可什麼也沒說,這麼看來,你也聽說過,否則不至于這般生氣。 ”
“那都是胡言亂語!”
這則隐秘的傳聞在弟子間又掀起了驚濤駭浪,為什麼說“又”,蓋因之前越明商在弟子選拔時罕見失态,當初隻是小範圍不含桃色的正常分析,如今真真假假的揣測甚至波及到了月華居外。
守門童子立于偏殿大門兩側,雪烏峰上弟子數量遠不如别峰,且越明商奪舍心虛,以往整個月華居都隻有他似孤魂野鬼般遊蕩。宗主傳音,越明商不得不出面,這才臨時從内門調來兩名童子守在殿外。
眼見整個月華居除了裡面昏睡不醒的人就隻剩他們,左童子眼睛咕噜一轉,沖着右童子“嘿”了聲:“最近你有沒有聽見什麼傳言?”
屋内的軟榻上,日光從窗棱裡一躍而進落在蜿蜒鋪散開的長發上,連舒的意識幾日來如浮萍般起伏,在不知道昏迷的第幾日,下墜的意識終于觸地。
他的耳朵微動,敏銳聽見壓低的嘀咕聲。
“……沒想到啊沒想到……”
“難不成……這樣……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傳言……果真?”
這聲音不是越明商的。
連舒都驚訝于自己半清醒的第一反應竟然會想起詐屍的越明商,他努力地試圖聽見更多,眉頭不知覺緊蹙,在多次嘗試後,刺目的日光終于從眼皮間的縫隙中擠壓進去。
他捂着額頭,表情罕見有些愣怔。
室内不是他想象中慘白的醫院,而是古色古香的居室,博古木架靠貼在牆壁,上方的金銀玉器隻當點綴,更多的是堆疊的竹簡。木架邊安置低矮的書案,上方是攤開的玉簡和剝開剩了一半的橘子,剩下的橘子皮掉在了蒲團上。
連舒又低下頭,自己身上也穿的不是大價錢定制的襯衣西裝,而是單薄柔軟的白色亵衣,腰間系帶松松垮垮打着活結,綢緞般的長發順着他低頭的動作垂于胸前——若說方才所見他還能面不改色,可視線落在毫無殺傷力的長發上,成功令他逃避似的閉上眼睛。
要死了。
他神色凝重地撫上繡着紅鶴黑雲的被面,蘇醒的大腦迅速轉動。
連舒艱難起身,總覺得身體有一種明顯的虧空感,腹部宛如囤積着一團濕漉漉的烏雲,冷風細雨從腹部吹過,呼吸都頗為費力。
連舒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地上,立刻檢查起這具身體——令他意外又不意外的是,腹部胸膛一片光滑,沒有車禍時應該存有的血口,連一點碰撞的烏青也不存在,健康得讓他心律不齊。
這不正常。
環境陌生得不正常,不是頭套的長發不正常,分明被玻璃劃傷的臉卻光滑平整得不正常!
連舒手上動作粗躁地解開腰間的活結,正準備脫衣服檢查雙臂後背時,門口忽然鬧了起來。
“你讓我們進去!”
“……有令……姜師兄虛好好靜養——”
連舒動作一頓,豎着耳朵聽着門口的動靜。
外面似乎有人動手推攘,伴随“砰”地一聲,響起清楚的悶哼低呼:“師兄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