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你就是我千年等待的天使》
第九章 如廁如山
淩晨五點半，熹微的晨光像一塊被潮氣徹底浸透的破舊灰布，沉甸甸地壓在天地之間。楊國強突然疼醒，胃裡好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他身子弓着蝦米狀，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出來，腹部就傳來一陣陣痙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他伸出顫抖的手，用力拍打着旁邊的床鋪， “家亮！家亮！” 楊國強扯着沙啞的嗓子呼喊，聲音裡滿是痛苦與焦急。
和他睡在一起的家亮和李濤，正沉浸在夢鄉之中，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和呼喊猛地驚醒。
大海在對面床上，條件反射般地彈坐起來， “哎喲！總搞的？” 聲音裡還裹挾着濃重的睡意，含糊不清。可當他低頭，瞧見楊國強因疼痛而扭曲得近乎猙獰的面容時，瞬間清醒過來，臉上的困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驚恐與不安，“壞了，我肚子也疼！”兩人仿若兩隻受了驚的困獸，幾乎是用盡全力撞開那扇破舊房門沖了出去。
四月的晨風，本應帶着絲絲清爽，此刻卻裹挾着隔夜泔水那令人作嘔的酸腐味，劈頭蓋臉地撲來。楊國強隻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那股惡心的感覺愈發強烈，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一畝園村東西方向分布着的三個廁所，此時已被人流包圍。東邊廁所前的隊伍，猶如一條蜿蜒曲折的長蛇，從廁所門口一路延伸至村口那棵飽經滄桑的老槐樹下。男女老少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急與無奈。有的人不停地原地跺腳，似乎這樣就能緩解身體的不适；有的人則虛弱地扶着樹幹，弓着身子，幹嘔不止，卻什麼也吐不出來。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令人作嘔的氣味，混合着排洩物的惡臭、汗水的酸臭以及各種不知名的異味，讓人聞之欲嘔。
楊國強和大海兩人，雙手緊緊捂着肚子，腳步踉跄、跌跌撞撞地加入了隊伍。
“他媽的，這得排到啥時候！” 楊國強疼得臉色慘白如紙，嘴唇都沒了血色，嘴裡不停地咒罵着，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順着臉頰滴落在地面上。前面一位拎着馬桶的老太太，聽到楊國強的咒罵，不滿地回頭瞥了他們一眼，嘴裡嘟囔着：“急啥急，誰不是這樣！都在這兒排隊呢，忍着點！”
楊國強擡眼望去，看着眼前這一二十人的隊伍，心急如焚。排在前面的，大多是本地人。他們穿着款式老舊的拖鞋，每挪到一下，發出“巴拉巴拉” 聲，每一步都邁得極不情願，臉上帶着深深的不耐煩，仿佛這排隊的每一秒都是對他們極大的折磨。而外地人這邊，大多拎着塑料桶，桶裡有的還殘留着昨夜的穢物，随着他們身體的晃動，在桶裡晃蕩着，有的還沒有桶蓋，搖散出陣陣刺鼻的氣味。
再看那廁所，建于八十年代，曆經歲月的侵蝕與無數人的使用，早已破敗不堪。牆體斑駁陸離，牆皮已經粉化，大片大片地脫落，露出裡面暗紅的磚塊，像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屋頂的瓦片殘缺不全，東一片西一片，幾塊破布和花花綠綠的塑料袋挂在上面，在風中肆意飄蕩，宛如一個個孤獨又落魄的幽靈。廁所門口的地面，污水肆意橫流，黑色的污泥如同濃稠的墨汁，與衛生紙、煙頭以及各種雜亂的垃圾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令人作嘔的 “沼澤地”。人踩上去，軟綿綿、黏糊糊的，還會發出 “撲哧撲哧” 的聲響。成群的蒼蠅在周圍嗡嗡亂飛，它們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魚，興奮地圍繞着人群打轉，時不時落在人的臉上、手上，趕都趕不走，讓人渾身不自在，滿心厭惡。
走進廁所，裡面的景象簡直難以下腳。地面上的積水泛着黃綠色，散發着刺鼻到讓人窒息的惡臭，那氣味直往人的鼻腔、喉嚨裡鑽，嗆得人眼淚直流。蹲位之間的隔闆搖搖欲墜，随時都可能斷掉。牆壁上還畫滿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塗鴉和污漬，有粗俗的文字，有奇怪的圖案，還有早已幹涸的不明液體留下的痕迹，讓人不忍直視。牆角處，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蟑螂，它們的觸角不停地晃動，令人頭皮發麻。
“這也叫廁所？還不如我們老家露天的！” 大海皺着眉頭，五官都快擰成了一團，一隻手緊緊捏着鼻子，試圖阻擋那股惡臭，臉上滿是嫌棄與憤怒。
“忍着點吧，總比拉□□裡強。” 楊國強咬着牙，腮幫子鼓鼓的，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宛如一顆顆晶瑩的珠子，順着臉頰滑落。
隊伍如同一隻年邁的蝸牛，緩慢地向前挪動着。每挪動一步，都伴随着人們此起彼伏的抱怨聲和沉重的歎息聲。
“這廁所也該修修了，這麼多人用，能不出問題嗎？” 一個外地人壓低聲音，小聲說道，眼神中滿是期待與無奈。
“修？那幫當官的才不管咱們死活呢！” 另一個外地人立刻接過話茬，臉上帶着憤怒與不屑，“咱們就是一群外地打工的，在他們眼裡，連狗都不如！”
這話恰巧被旁邊的一個本地人聽到了，他瞬間瞪圓了眼睛，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惡狠狠地說道：“說誰呢？你們這幫臭外地的，要不是你們來，村裡會這麼擠？這廁所原本好用的，都被你們弄成啥樣了！”
“要不是為了掙錢，誰願意來這鬼地方！” 一個年輕氣盛的外地人毫不示弱，立刻回怼過去，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甘。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争吵聲越來越大，一波接着一波。現場的氣氛瞬間劍拔弩張，随時就能引發一場激烈的沖突。楊國強和大海此時哪有心思去管這些，他們的肚子還在翻江倒海般地疼痛，滿心隻盼着能快點輪到自己，解決這燃眉之急。
“都别吵了！”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婦女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她雙手叉腰，大聲喊道，聲音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大清早的，吵什麼吵！大家都不容易，互相體諒一下不行嗎？都在村裡生活，擡頭不見低頭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