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廣場上的那個少年,居然就是他從未碰面的鄰居?
浴室裡的水聲響起,賀星渝拿了吹風機吹頭發,到一半,剛好聽到有人從門口路過,這個房子除了浴室裡那位隔壁鄰居和管家,幾乎沒人能上來,所以他隻虛掩了門,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下意識看了眼浴室,幹脆放下手裡的事,頂着半濕的頭發出了門。
半晌,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門口站了個脖子上搭着毛巾,頭發半濕的“鄰居”,肩膀倚靠在門框上,看着他從門口裡出來。
賀星渝臉上倒是坦然:“修好了。”
管家和維修人員跟在他身後出來,見到另一位業主,熱情道:“餘先生,您好,您報修的問題已經維修好了,祝您生活愉快!”
餘舟粥從嗓子裡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也許是因為剛洗完澡的原因,嗓音裡帶着幾分懶散。
賀星渝敏銳地察覺他似乎放松了不少,等着管家離開,鄰居也從他家走了出來,似乎也不準備在他家多待。
鄰居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恍然發覺,對方即使站姿懶散,也依舊比他高了一個腦袋。
他聽到頭頂傳來依舊冷淡的一句:“以後有事,可以找我。”
賀星渝擡眼看他,這話的意思不難明白,但是這麼一句友好的話怎麼能被這人說成這樣。
賀星渝面上不顯,隻笑道:“好啊。”
兩人各自回家,正雙雙準備關門時,忽然聽到電梯又打開的聲音,正是折返回來的管家,高聲道:“餘先生,等等——”
“顧先生給您訂了一個蛋糕,我們給您拿上來了,需要您确認。”管家快步走到近前,手裡提着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
把手裡的蛋糕往前遞出,餘舟粥卻沒接,隻是目光落在外包裝上,等了幾秒,管家試探道:“我給您送進去?”
那蛋糕一看就是花了很大心思選的,連包裝都價格不菲。
管家感慨着,然後感覺手裡一輕,緊接着聽到一道聽不出情緒的聲音:“你走吧。”
餘舟粥終于還是接了過來。
他剛準備轉身,忽而察覺到一道視線,賀星渝手裡握着門把手,打量着他手裡的蛋糕。
想到剛才對方好歹算幫了他的忙,餘舟粥頓住腳步,不帶情緒問他:“吃嗎?”
他料想對方不會答應,然而超出意料地——
“好呀。”
賀星渝幾乎不假思索就答應了,臉上笑眯眯。
餘舟寂:“……”
他沉默了一下,無言進屋,賀星渝倒是很自覺地跟在他後面進了門,聽到身後的關門聲,餘舟寂應聲回頭看了他一眼。
敢這麼大膽和陌生人相處一室的,對方一定是個A吧。
内心下了判斷,餘舟寂把蛋糕在茶幾放下,轉身想去冰箱拿瓶水,餘光又看到八百年沒開過的電視,停頓一下,呼喚智能助手:“Mika,打開電視。”
機械無機質的聲音響起:“好的,已為您打開電視機——”
電視開啟,光影躍動,畫面逐漸顯現,餘舟粥對着站在身後的賀星渝說:“坐吧。”
賀星渝默默看着他走進廚房,還沒等收回目光,就先聽到了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台詞,反應了一秒,他目光猛地轉回電視——屏幕上正是他近期主演,正在上星頻道熱映的電視劇!
上面正是一場激烈的争執戲,他是這場争執的中心——會有很多鏡頭。
賀星渝拿起遙控器迅速換頻道,一直換到一部他絕不可能出現的婆媳劇才放下心。
電視開的是最初始的直接播放形态,可以看出沒有被調試過,它的主人日常大概不怎麼打開它。
賀星渝松了口氣,在沙發上落座,後腰就突然被什麼方方正正的硬物硌了一下——
他抽出一看,發現是一個紅色硬皮質的“一本”薄薄的錄取通知書。
燙金的學校名字實在眼熟,沒記錯的話,他前幾天剛剛拿到同樣的一本。
不會這麼巧吧?
賀星渝瞳孔微微放大,不禁擡眼望了眼廚房的方向,鄰居還沒出來,他遲疑了一會,還是翻開了錄取通知書。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名字——餘舟粥。
賀星渝微微擡高眉梢,真沒将這個名字和想到冷酷鄰居聯系起來。
這次倒不再是巧合,上面的專業是一個理工科專業,不同的院系,要說同樣的,大概就是在同一個校區。
一天之内三個巧合,在廣場上碰面的陌生人,隔壁的鄰居,和即将入學同一個綜合大學的校友同學……居然是同一個人。
賀星渝真的感到了久違的意外。
如果說廣場和鄰居還有可能是刻意而為,那錄取通知書可作不了假。
畢竟在報志願之前,粉絲和營銷号們都猜測他會選擇專業的藝術院校,他的選擇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第一志願竟然是一所全國top的綜合類大學。
想考入這所大學,分數不可能低。
鄰居看起來還是個學霸。
賀星渝合上錄取通知書,把它細心放回原來的位置,還依照沙發原本的樣子做了調整,然後坐到了另一部分沙發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到鄰居進廚房的時間好像有些久了?
餘舟粥從消毒櫃拿出一個玻璃杯子,從熱水壺裡倒了一杯水,耳邊聽到身後電視被換台的聲音,想起認識不到半小時的鄰居現在正在家裡的客廳,懸在空中的手不由得停頓兩秒,實在想不明白是怎麼發展成這個情形的。
他又從冰箱裡拿了一罐冰鎮的啤酒,這些劣質的酒精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陪伴着他度過了一些曾經以為永遠邁不過去的時刻,也成為了他習慣的一部分。
這半年事情都擠在了一塊,到現在才終于得以喘息。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餘家突然出問題的時候?還是爺爺奶奶突然離世的時候?又或者是那個男人不顧他的反對将他送出國的時候?也可能是他退學回國卻在機場被檢查出攜帶違禁物品的時候?千夫所指被指控為嫌疑人的時候?
記不清了。
他隻記得,庭審當天直到開庭,那個男人都沒有到現場。
在無數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他都缺席,其實本該習以為常了吧,可是這一次,或許是因為那個男人說的相信他,或許就是最後一面,他想着這一次那個男人總不該缺席了吧。
可他還是失望了。
隻有江叔堅稱他一定會來。
證人的存在讓這場庭審出現了轉機,法官最終宣布延期審理。
之後的事,就像不真實的夢境一樣——那個男人怎麼會真的死了呢?就這麼巧在趕來庭審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他心髒悶痛,手中的鋁罐當啷一聲磕在島台邊緣,餘舟粥閉上眼睛平緩忽然疼痛的心髒,眉頭緊皺,臉上的冷汗刷一下流下來——
他甯可希望那個男人是真的不願意來……而不是在來的時候,偏偏就那麼巧,車禍掉下了江……為什麼呢……
他恨他對他的無視、放任,可其實也沒有那麼恨,他仍然希望他還活着……
延期審理再開庭的時候,忽然多了一夥自稱是他外祖的顧家人,重金請了最知名的律師,又不惜找到所有證人,很快就是無罪釋放。
緊接着還沒來得及悲傷,顧家将他安排進了一所私立高中,詢問了他的意見之後,直接報名了半年後的高考。
然後就是半年魔鬼特訓般的備考,他不願意失敗,常常刷題到天亮,雖然顧家勸慰他考不上也沒關系,他們有的是錢,想再來幾次都行,況且就算不上學也可以繼承家業的嘛……這句話當然被顧奚涼狠狠反對了,不過顧奚涼也勸過他不要太辛苦。
想起顧奚涼,他又想起來客廳裡的蛋糕,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他十八歲的生日早就在年初的時候過去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顧奚涼要在今天為他準備一個蛋糕。
他拎着那杯水和一罐啤酒回了客廳,将那杯熱水遞給了賀星渝。
“謝謝。”賀星渝露出一個笑容。
他正好有些渴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熱水。
餘舟粥在離他最遠的地方落座,兩人之間隔了一段足夠再坐下三個人的空間。
隻有電視的聲音回蕩在客廳,兩人無言。
也許是覺得有些尴尬,賀星渝放下杯子,正想開口,恰好電視一集播到末尾,一道惱羞成怒的女聲響徹整個客廳:
【“——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
這震耳欲聾的聲音實在是太難以忽略,聽到電視裡嚎的這一嗓子,兩人同時怔住了。
餘舟粥目光轉向畫面,正好看到女主被潑了一臉的水:“……”
他沉默了一下,看向賀星渝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咳!”賀星渝嗆了一下,端起水杯欲蓋彌彰的喝了一口。
但是這時候一集播完,正聽到電視裡又傳來熟悉的——這次不是他演的戲了,是他代言的産品廣告。
他一把抓起遙控器,但已然來不及了——
畫面正好切到他的特寫,放大了好幾倍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還沒等餘舟粥臉上出現驚訝,他搶先道: “雙胞胎。”
賀星渝微笑。
他憑借着多年的演技表演出自然放松的狀态。
但大概這麼拙劣的謊言是不會有人信……
餘舟粥恍然:“哦。”
賀星渝:“……”
信了。
不得不說,有點挫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