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一廷當先進了屋子,他手裡空空蕩蕩,不住地用手扇風,頂着大太陽流了一腦袋的汗。
其他嘉賓們興高采烈地擺放餐具,他無所事事,視線在房間裡掃過,剛好見到賀星渝胳膊肘往外拐,把所有的貝殼都送給餘舟粥這一幕。
他心頭火氣騰一下上來了,邁步上前,直接揪住了賀星渝的耳朵:“诶,賀星渝,我問你你不給,心裡想着外人是吧,你個小白眼狼!”
賀星渝被揪疼了,捂着耳朵:“爸爸我沒有……這是我答應——”
眼前的場面讓人猝不及防,餘舟粥被這突然發生的狀況吓到了,拽住那隻揪着賀星渝耳朵的手臂:“叔叔,你别打他,我不要貝殼!”
賀一廷斜眼看着他,把他的手扯開:“你這小孩到底怎麼蠱惑我們家星渝把東西給你的,真是——”
他偷偷看了一眼餘舟寂的背影,壓低聲音狠狠道:“壞樹結不出好果!”
“走,不準再和他玩!”他狠狠拽了一把賀星渝,把小孩拽得一個踉跄,隻能跟着他走了。
賀星渝不住回頭看,好不容易散去的愧疚又浮上心頭。
他嘴唇蠕動了幾下,最後還是無聲地說了對不起。
餘舟粥被那一動,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别的小朋友的爸爸說不準和别人玩,他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原本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困惑和難過。
小孩移動不方便,餘舟寂忙完過來抱起他去餐桌,一眼就看出了粥粥好像不太高興,抱在臂彎上的時候更是撲到了他身上。
他問道:“怎麼了?”
餘舟粥卻隻搖頭不說話,小嘴扁扁的,漂亮的眼睛也向下垂落。
“疼的?”
他又問道,邊說着想要檢查傷口。
餘舟粥又搖了搖頭,阻止了他。
他直起身,猜不透小孩的心思,餘舟粥忽然埋頭在他胸口,悶悶地說了一聲:“爸爸餓……”
原來是餓得打蔫了,他心下放松下來,安撫道:“沒事,現在就開飯。”
餘舟粥悶在胸口,半天嗯了一聲。
衆人紛紛落座,餘舟寂見到特意給他們留下的三個位置,其中一個正是留給顧奚涼的。
他直接換了位置,找了另外兩個空座落座。
直至所有人都坐下,隻有顧奚涼見到他的舉動,抿直了唇,站在原地好一會。
其他的嘉賓多多少少都感到了尴尬和微妙。
粥粥受傷的時大家都知道,現在這種情況,餘舟寂因為孩子受傷遷怒到顧奚涼身上也很正常。
許熹臉上溫和地笑,邀請顧奚涼坐在自己旁的空位上:“顧老師,這裡有位置,坐這吧。”
餘舟寂全程沒看他,顧着給餘舟粥盛飯,隻是很冷漠掃了顧奚涼一眼。
顧奚涼沒說話,最後在唯一剩下的座位坐下。
飯桌一時沉默,饑腸辘辘的衆人都被着微妙的氣氛感染,郝岩再次充當起了氣氛組:“诶喲,這個菜還見過呢,這是當地特産嗎?”
“味道聞着是挺鮮的,就是不知道吃起來是怎麼樣……嗯!不錯!來來,大家都試試!”
顧奚涼垂眸盯着面前的餐盤,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筷子。
餐桌上的海鮮炒得油亮,散發着誘人的香氣,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眼前突然伸來一雙筷子,上頭還夾着一塊飽滿的魚肉。
“奚涼哥哥嘗嘗這個!”餘舟粥悄聲說道,像是在說什麼小秘密,又趕緊在他爸爸看過來之前,咻的一下把筷子收回去,坐正。
餘舟寂毫無察覺,給他夾了幾筷子的清蒸三文魚,手裡捧着小孩的碟子,問他:“還有什麼想吃的?”
餘舟粥乖乖捧着碗,對他搖了搖頭。
見盤子裡已經足夠,他把餐盤在小孩的面前放下,“吃吧。”
而顧奚涼盯着自己碗裡的魚肉,像是要把那一塊肉盯出花來,這是粥粥——
這是粥粥第一次給他夾的菜……
他盯着那塊肉發愣,舍不得吃。
過了好半晌,才用筷子小心地撕開一塊魚肉,琥珀色脆殼被挑破滲出了晶瑩的魚油,層層疊疊的魚肉紋理糾纏在齒尖。
當那一份甜觸及味蕾,他禁不住鼻酸。
“有些人倒是吃得下。”忽而傳來一聲冷笑,一聲碗底的磕碰聲在桌子上清脆響亮。
聽着耳邊似譏似諷的話,顧奚涼聞聲擡眸。
隻見對面的餘舟寂當啷一聲放下碗,黑沉沉的目光挑眉望着他。
碗筷交錯的聲音突然小了,郝岩舉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幹笑兩聲:“哈哈這個什麼魚确實味道不錯的……餘老師你也嘗嘗……”
他試圖解圍,然而沒人在意他。
“爸爸,”餘舟粥突然扯了扯餘舟寂的衣服,忽然看到碗裡的花甲,趕忙用勺子刮了一勺放進餘舟寂的碗裡:“爸爸,小花甲再不吃掉就要冷掉了——”
餘舟寂微笑,用手罩住他的腦袋摸了摸,目光仍然回到了對面人的身上。
顧奚涼對上餘舟寂冰冷的視線,他放下筷子,頓了頓,聲音很輕卻清晰:“粥粥摔倒是我沒看好,抱歉。”
餘舟寂沒有回答他,眼見着餐桌上就要陷入靜默。
許熹溫聲打圓場:“小孩子磕磕碰碰的很正常,顧老師也别太——”
“不,”顧奚涼輕聲打斷他,目光依然看着餘舟寂:“粥粥受傷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既然是我照顧,就不應該出現意外。”
“在之後的幾天,我會負責照顧粥粥。”顧奚涼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頭投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