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楊柳作為實習律師的第一天,身上這件深藍色西裝套裙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了幾分。
站在鏡子前,楊柳低頭整理襯衫袖口,許願已經安靜地倚在門邊看了她十分鐘。
“衣領翻過去了。”他突然開口。
楊柳手一抖,剛拿起來的耳環掉在梳妝台上彈跳幾下,發出清脆的聲響。許願走過來,手指擦過她頸後的皮膚,慢條斯理地替她調整衣領。
他今天噴了很淡的雪松香水,她動了動鼻子,輕輕嗅了嗅,看見他手臂上的袖扣是低調的啞光黑。
“緊張?”許願整理好衣領,指尖在她鎖骨上短暫地停留。
楊柳搖頭,卻毫不自知地咬住了下唇。
許願歎了口氣,伸手用拇指撫過她的唇瓣,将那一小塊可憐的皮膚從她齒間解救出來。
“楊律師,”他故意用這個新稱呼,聲音裡帶着晨起的沙啞,接着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幹燥溫暖,輕輕摩挲着她手上的薄繭。
“記得你十七歲那晚嗎?”他突然說,“那群來找姥姥茬的小混混。”
楊柳一怔,那是高二暑假,幾個小混混在姥姥的菜攤鬧事,她并沒來得及趕到現場,是在給小胖補習完後回去的路上才知道的,嬸嬸們告訴她,氣氛正緊張的時候,是許願幫了姥姥。
“晚上吃完飯,你換了身衣服就出去了,”許願拇指摩挲着她泛紅的掌心,“在巷子裡一腳把帶頭的黃毛踹進垃圾桶,還特别帥氣地說……”
“再來惹事,就讓他們上本市新聞。”楊柳接話,嘴角不自覺上揚。
那天她為了掩人耳目,出門時做了不少僞裝,在踹了黃毛一腳後卻因為一時疏忽,差點被對方推倒,幸好許願及時趕到拉了她一把。
她眨了眨眼,“你那時候就被我迷住了嗎?”
許願低頭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指,“那時候有沒有被你迷住不好說,但我知道,你今天最壞的情況不過是文件打翻,咖啡潑到領導的西裝上……”
“許願!”
“……而且還不一定見血,”他笑着躲開她的拳頭,“沒什麼大不了的,楊大律師。”
楊柳朝他揮舞着拳頭,突然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鏡子裡,她的身影重新挺直了脊背,嘴角揚起自信的弧度,那個十七歲時敢在深夜獨自對峙混混的少女靈魂,似乎正在這副軀殼裡蘇醒。
她終于笑了,陽光落在她微微揚起的嘴角上。許願盯了片刻,突然低頭吻住那個被陽光眷顧的弧度,這個吻涼涼的,帶着薄荷牙膏的氣息。
楊柳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馬配合地閉上眼睛。
“我送你。”分開時他說,手指自然地滑入她的指縫。
——
今天天氣很好,兩人站在衡信律所的大樓下,楊柳仰頭望着玻璃幕牆折射的陽光,眯了眯眼。
“還緊張嗎?”許願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她收回視線,搖搖頭,“就是覺得有點不真實。”
許願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亂了的襯衫領口,溫熱的觸感讓她耳根微熱。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裝,領帶是她上周送的。
“第一天而已,”他語氣平靜,“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
楊柳笑了下,突然想起什麼,調侃道:“許願,你是不是上班上久了,說話怎麼老成在在的?”
許願:“……”好像是上了挺久班了。
楊柳低頭看了眼手機,8:15,距離正式報到還有四十五分鐘。她深吸一口氣,擡頭沖他笑了笑,“我上去了。”
“下班我來接你。”
“不用,”她搖頭,“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今天上午和下午不是都要開會?”
許願挑眉:“消息挺靈通。”
“你和助理昨天打電話時我聽到了。”楊柳狡黠地眨眨眼,“許總日理萬機,就别操心我了。”
他輕哼一聲,最終妥協,“到家發消息。”
“知道啦。”
楊柳轉身走進大廈。
玻璃旋轉門映出許願站在原地注視她的身影,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大廳裡,才挪動腳步離開。
上午九點,完成報道後,她被人帶着前往辦公室介紹了一番。
“楊柳?”一位戴着黑框眼鏡的女性站在辦公室門口,“我是陳雯,負責帶你這段時間的實習。”
楊柳立刻點了點頭,說:“陳姐好。”
陳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腕上顯眼的紅繩上停留了一秒,随後公事公辦地遞來一疊文件,“這是你今天要整理的案卷,下班前交給我。”
楊柳接過,厚度讓她指尖一沉。
“有問題嗎?”
“沒有。”她搖頭。
陳雯似乎對她的回答很滿意,轉身前丢下一句,“茶水間在走廊盡頭,午餐時間12點到1點。”
人走後,楊柳長舒一口氣,翻開文件第一頁,是一起股權糾紛案,密密麻麻的數字和條款看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坐到自己的座位,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逐條錄入。鍵盤敲擊聲在空蕩的會議室裡格外清晰。
一個上午就在敲擊鍵盤中過去了,中午,楊柳盯着電腦屏幕,吐了口氣,喝了口咖啡。
手機震動了一下。
許願:“吃飯了嗎?”
她看着自己手裡孤零零的三明治和咖啡,回複:“正在吃。”
對方很快回複,“照片。”
楊柳撇撇嘴,對着咖啡拍了張照發過去。
許願:“……”
許願:“這是飯?”
她忍不住笑了,打字:“許總,會開完了?”
許願:“休息十分鐘。”
楊柳都能想象他說這話時皺眉的樣子。她正要回複,陳雯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楊柳,那份案卷的電子版先發我一部分。”
“好的,馬上。”她匆忙放下咖啡杯,來不及回複許願,把電子版檢查一遍了再發過去。”
等再拿起手機時,許願已經發來三條未讀消息,最後一條是:“回家等我。”
很快到了下班時間,楊柳走出電梯時,感覺肩膀僵硬得像是灌了鉛。
一整天對着電腦屏幕,眼睛幹澀得發疼。
她站在大廈門口,夕陽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手機顯示許願二十分鐘前發來消息:“臨時加了個會,讓司機去接你。”
她回複:“不用,我打車回去。”
楊柳沒有立刻叫車,而是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
今天午餐時,她最後一個來到茶水間,同期實習的林嘉特意湊過來和她說,“别灰心,大家都這樣。上周王律師讓我給他的狗預約美容院。”她壓低聲音,“聽說他是合夥人的侄子。”
她歎了口氣,腦海裡複盤着今天發生的一切,茶水間過于油膩的宮保雞丁,文件裡密密麻麻的字符,還有今早那個吻。
不知道他今天的工作順利麼。
初秋的風帶着微涼,吹散了些許疲憊。她轉而想起大學時第一次實習,也是這樣手足無措,那時候室友們會帶着奶茶在圖書館門口等她彙合,幾個小女孩絮絮叨叨的講一整天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