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像是藏着一片深海,下一刻,她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敗下陣來。
“好,”她說。
聲音很輕,卻無比堅定,“我上去。”
——
電梯裡,兩人站得很近,卻又保持着微妙的距離。楊柳能聞到許願身上淡淡的木質香氣,混合着雨水的味道。
她偷偷擡眼,發現許願正盯着電梯樓層數字,喉結不時滾動,像是在吞咽什麼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的公寓在頂層。門開的那一刻,楊柳屏住了呼吸。寬敞的客廳,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雨景,房間整潔得幾乎沒有人氣,隻有茶幾上的一本翻開的書和半杯水顯示這裡确實有人居住。
“坐。”許願指了指沙發,自己走向開放式廚房,“喝點什麼?果汁還是……”
“酒。”楊柳脫口而出,然後為自己的直接感到一絲羞赧,遲來的找補一句,“如果你有的話。”
許願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紅酒。“我記得你喜歡喝甜的。”
吃冰粉要放一大勺桂花蜜,常常把人看得牙疼。
楊柳低頭笑了笑,沒否認,看着許願開瓶。
紅酒瓶軟木塞被拔出時發出輕響。楊柳一直注視着,正要接酒杯的左手忽然被他抓住,拇指重重擦過她腕間紅繩。
暗紅繩結襯得她皮膚愈發蒼白,繩尾磨損處還留着當年他笨拙打結時多繞的一圈。
他指腹按着繩結,溫度浸透到她的皮膚。
楊柳覺得有些羞赦,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這次很容易就抽回去了。
許願吐了口氣,覺得呼吸有些不暢,直接扯掉了自己的領帶。
客廳裡的燈光是暖調的,将雨夜的冷意隔絕在外。
酒杯相碰的聲音清脆悅耳。楊柳小啜一口,醇厚的酒液滑過喉嚨,帶來微微的灼熱感。
她借着喝酒的動作偷偷打量許願他喝酒時喉結滾動的樣子,他放下酒杯時指尖無意識地在杯沿畫圈的小動作,都那麼熟悉又陌生。
楊柳突然想到什麼,面色凝重地放下了酒杯。
“你哥哥……怎麼樣了?”她輕聲問道。這是她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
“好多了,”許願的表情很放松,看上去不像在說謊,他說,“前幾年就回家修養了,醫生說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徹底不用來複查了。”
楊柳點點頭,想起五年前那個雨夜,許願蒼白的臉色,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你呢?在京市過得怎麼樣?”許願轉着酒杯問道。
“很好。”楊柳微笑,“同學和老師都很友善,案子也很有意思。”
她沒有說的是,多少個深夜,她趴在宿舍的欄杆前,看着陌生的城市燈火,總會想起柳城小院,想起那個可能再也不會見到的人。
“畢業後有什麼打算?”許願的問題将她拉回現實。
楊柳直視他的眼睛,聲音裡面帶着一點小小的驕傲,“我收到了衡信律所的offer。”
許願明顯怔住了,他知道這個律所。
“衡信?S市的衡信?”他的聲音有些發緊,“我以為……你會留在京市。”
窗外的雨聲漸漸小到幾乎聽不見,城市的燈光變得更加清晰。楊柳感到酒精開始發揮作用,她的臉頰發熱,勇氣也随之增長。
她臉頰上浮現一點紅暈,傻乎乎的眯眼笑着。
“因為你在啊。”她輕聲說,聲音裡帶着微微的酒氣,卻無比真誠。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許願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紅酒在杯中晃動,映着燈光像一小團跳動的火焰。
他的眼睛睜大了,裡面翻湧着暈乎乎的女孩讀不懂的情緒,震驚、喜悅、猶豫,還有某種深沉的,壓抑已久的東西。
他低聲喚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楊柳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盯了某處很久。
終于,她鼓起勇氣,伸手覆上他放在茶幾上的手。他的皮膚比她記憶中的要粗糙一些,但溫度依舊熟悉。“許願,我……”一直在想你。
她的話沒能說完,許願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疼痛。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黑得驚人,裡面燃燒着她從未見過的火焰。
“别說,”他的聲音低沉而顫抖。
楊柳看着他眼裡的火焰,聽話的點點頭。
然後她聽見他顫抖的嗓音。
他說:“是我不好。”
五年時間,他居然還沒有給自己和對方赢得一個妥善的結局。
他總是自以為是的深情,那年雪夜,一個人傻傻的站在外面等了許久,明明知道不會有人出來見他,心卻跟着了魔一樣,控制不住身體。
那時候不成熟,冰天雪地,他站在那裡自顧自的想了很久他們的以後,他絕望的發現,如果他現在不做點兒什麼,他們将永遠沒有未來。
可她永遠是他的意料之外。
楊柳主動來找他了。
“對不起。”許願幾乎落下淚來,“是我不好。”
楊柳感到自己的眼眶發熱。許願的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腕内側,那個能摸到她心跳的地方。
“我以為你把我忘了,”她小聲說,“你再也沒有回來。”
他的觸碰像電流一般穿過她的全身。
許願突然傾身向前,他們的距離近到楊柳能聞到他呼吸中的紅酒香氣。“我從來沒有忘記你,”他一字一句地說,“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多年過去,最好的時機已經流逝,他找不到一個更好的理由掩飾他的懦弱。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世界一片寂靜。楊柳看着許願近在咫尺的臉,他眼中的情緒如此赤裸,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許願……”她輕聲喚他的名字,像是确認這不是一場夢。
許願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指尖微微顫抖。“你确定嗎?”他問,聲音低沉而克制,“一旦開始,我就不會再放手了。”
楊柳的回答很簡單。
她主動縮短了他們之間的最後那點距離。
當她的唇碰上許願的時,她嘗到了紅酒的甜澀和雨水的味道,還有某種隻屬于許願的氣息。這個吻輕柔得如同窗外殘留的雨絲,卻讓她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
紅酒打翻在茶幾上,像一灘新鮮的血。許願攥着她纖細的手腕,腕表的涼意向她襲來。突然,兩人手腕交疊處的紅繩被酒液浸透,暗紅漸漸洇成一片豔色,連帶着那塊表都染上了酒漬。
楊柳感受到什麼,微微分離了他的嘴唇,想要偏頭提醒,“……許願。”酒打翻了。
許願沉着眸色,脫了手表随手一扔。
接着不容抗拒的,手穿過她的發絲,強行加深了這個吻。
楊柳能感覺到他什麼都顧不上了,壓抑多年的情感在這個吻中爆發,熾熱而強烈,卻又帶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像是怕傷到她,又怕這隻是一場幻覺。
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抓住了許願的襯衫前襟。他的呼吸粗重,額頭抵着她的,眼睛閉着,像是在平複情緒。
“這次,”他喘着氣,低聲說,聲音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會再讓你走了。”
楊柳沒有回答,隻是再次吻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