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雨水敲打着屋檐,發出沉重細密的聲響。
“我也從小就對父母覺得失望。”許願忽然開口,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楊柳沒接話,隻是安靜地看着他。
“我哥……是父親前妻的孩子。”他盯着茶杯裡自己的倒影,聲音低得幾乎被雨聲淹沒,“他媽媽去世得早,所以父母總覺得虧欠他。”
“我出生後,他們還是更偏向他。”許願扯了扯嘴角,“小時候不懂,總覺得不公平,鬧過幾次脾氣,後來就被扔到老家住了一段時間。”
楊柳默默地看着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杯壁,牛奶的熱度透過陶瓷傳遞到她的皮膚上。
“小學五年級,我被扔在老家上學,有天突然想離家出走。那時候我哥剛拿了市裡的奧數一等獎,我爸高興,帶他去香港玩了三天。”
“我那天放學回家,家裡沒人,我媽和保姆都沒在,桌上留了張紙條,說冰箱裡有剩飯,讓我自己熱。”他忽然輕笑了一聲,“其實也不算離家出走,就是賭氣,坐了幾趟公交車,随便找了個地方下車,也就是現在的柳城。”
安靜了片刻。
“然後呢?”楊柳輕聲問。
許願的目光飄向窗外,雨幕中,遠處的路燈像一顆顆模糊的星子。
“然後我一下車就迷路了,剛好遇見柳城的雨天,不僅沒帶傘還摔了一跤。”他頓了頓,“有個女人幫了我。”
楊柳的指尖輕輕蜷縮了一下。
“她手上夾着煙,看見我的時候愣了一下,接着立刻掐滅了。”許願的聲音帶着幾分懷念,“她是個好人,掐完煙問我是不是迷路了,我說是,她就帶我去吃了碗馄饨。”
“那時候的柳城還沒現在這麼熱鬧,街邊的小店破破爛爛的,但馄饨很好吃。”他低聲道,“她問我為什麼一個人跑這麼遠,我沒說,她也沒多問,隻是告訴我,如果不想回家,至少該讓家裡人知道自己在哪兒。”
“我問她為什麼幫我,她說……”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她說,‘小孩不該一個人淋雨’。”
楊柳的心髒微微收緊。
“後來她送我上了回程的公交車,還塞給我一把傘。”許願看向她,嘴角帶着一絲極淡的笑意,“從那以後,我就對柳城有了點執念。”
或許是心理作用,窗外的雨聲似乎漸漸小了,雨聲慢了下來,沒那麼急促,房間裡隻聽得見屋檐滴水的聲音,一滴,又一滴,像是時間緩慢的流過。
楊柳望着他,暖黃的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顯得很安靜。
“你恨你哥嗎?”她輕聲問。
許願搖頭。
“不恨。”
“他媽媽去世得早,我爸總覺得虧欠他。”許願的聲音很輕,“我小時候覺得委屈,現在……其實也能理解了。”
他頓了頓,擡眼看向楊柳。
“人長大了,就會明白很多事沒那麼簡單。”
楊柳看着他,忽然發現他的眼神比平時柔軟許多,像是剝去了那層冷淡的外殼,露出裡面最真實的部分。
“小時候不懂事,現在……沒那麼任性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但偶爾還是會想,如果那時候父母能多看我一眼……”
他的話沒說完,但楊柳懂了。
時間重新流動,原來窗外的雨依舊下着,能聽見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襯得房間更加寂靜。
許願忽然笑了笑。
“其實我哥對我挺好的。”
“小時候我被欺負,他替我打架。”
“我考試之前想吃紅燒肉,他連夜坐火車趕回家。”
“後來我離家出走,也是他先發現我不見的,因為我哥得獎去香港那次,車開到半路了,他突然說要把我帶上。”
“可是……”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可是父母的偏愛,有時候真的很難不在意。”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過去。
“許願。”她叫他的名字,聲音很輕,卻格外清晰,“你現在很好。”
他怔了怔,擡眼看向她。
暖黃的燈光下,楊柳的眼睛亮得出奇,像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真的。”她認真道,“比他們所有人都好。”
許願的喉結微微滾動,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攥住,又緩緩松開。
他看着女孩認真的臉龐,抿了抿唇,像下定了什麼決心般,反手握住了她。
楊柳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卻沒有抽開。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可心跳聲卻仿佛在寂靜裡被無限放大,一下,兩下,震得耳膜發燙。
掌心相觸的瞬間,溫度悄然蔓延。
雨聲,呼吸聲,心跳聲,在這個安靜的夜晚交織在一起,像是某種無聲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