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瑪麗從約翰的離開中緩過神來,八月初,理查德告訴妹妹,他也決定離開了。他已經找好了一艘往來于英國和印度的商船,即将作為見習船員登船。
“你就不用勸我了,瑪麗,姨夫願意贊助約翰繼續讀書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不能得寸進尺。畢業後我一直待在家裡也不是辦法,反正我早就想着要去印度發财,這兩年來靠着帽子生意積攢下的一點本金正好可以買上一些貨物,說不定等我從印度回來就會帶給你一個驚喜呢!”理查德摸了摸妹妹的頭,笑着說道,“别這樣垂頭喪氣的,快幫我分析分析,印度土邦的那些有錢人們會喜歡什麼呢?我想帶上我們的棉布肯定沒錯吧,布朗先生曾經說過他有同行從曼徹斯特進貨,然後運到印度賣掉。就是隻有棉布會不會太單調了,這艘船上類似的貨物太多了。”
“現在的确到了我們向他們傾銷棉紡織品的時候了,我覺得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壟斷經營未必能一直維持下去,你現在去那兒正是時候。除了棉布,我認為你更應該選一些優質的羊毛料帶過去,比如哈德斯菲爾德的精紡羊毛面料,隻要能夠在印度找到合适的買家,利潤肯定不會低。至于返回英國時最暢銷的商品,不用我說你也清楚,東方的茶葉和絲綢是現在最受上流社會歡迎的商品。”眼看不可能改變理查德出去闖蕩的想法,瑪麗冷靜下來幫他分析,并告訴他一些分辨茶葉品質的竅門,“你那點本金可能不夠,我可以贊助你五十英鎊。别拒絕,就當是我的投資,就像你說的,我等你從印度回來給我一個驚喜,到時候一本萬利也說不定。”
“隻有一件事,請一定要答應我,親愛的理查德。”瑪麗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地看向哥哥。他正倚靠在牆上,那副在瑪麗看來還十分年幼的臉龐上泛着對未來的憧憬,看到妹妹态度嚴肅後他端正了身姿:“什麼事?你說,隻要我能為你辦到就一定去辦。”
“無論如何,請你不要參與到鴉片貿易和奴隸貿易中去,無論是在西印度還是在東印度,無論是在美洲還是在非洲,當那些人自居文明,卻做出比最邪惡的野蠻人還要野蠻殘忍的行為,對無辜的同類們實行敲骨吸髓的血腥壓榨的時候,難道還存有一絲絲人性和道德嗎?我不覺得他們有。而用那種罪惡的行徑壓榨出的金錢能否換來幸福呢?我不相信它能。”瑪麗的眼睛緊盯着理查德,在陽光下那雙明亮的籃眼睛反射出深邃的藍色和綠色的光芒,那頭金子般的卷發披散着,看上去就像是油畫裡的天使。
“哦,瑪麗,你放心,那些令人發指的行為是要下地獄的,我絕不會幹那種事。”理查德看着他美麗善良的妹妹,暗暗心想她比那些無憂無慮的貴族小姐更配享受上帝的恩寵,她應該住在倫敦富麗堂皇的别墅裡,而不是蝸居在樸茨茅斯的破舊房子裡。
臨行前一晚,和約翰一樣,理查德把自己的帽子生意份額全部轉給了瑪麗。“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得自己應付一切了。”在兩個妹妹的房間裡,他揉了揉瑪麗金燦燦的長發,叮囑兩個妹妹:“就像威廉說的那樣,千萬别逞強,如果遇到麻煩,記得去找馬克斯韋爾将軍,哪怕生意全部放棄也沒什麼,隻要你和蘇珊平平安安就好。”
瑪麗抿了抿唇:“我明白,真到了那時候,我一定去找教父。”蘇珊站在一旁,突然開口:“你們都走了,我會一直陪着瑪麗的。”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十分堅定。理查德點了點頭,最後擁抱了兩個妹妹。第二天清晨,他就帶着事先準備好的貨物和積蓄登上了那艘開往印度的商船。
威廉幾個月才能回一趟家,約翰和理查德再一走,瑪麗和蘇珊不僅失去了生意上的好幫手,也失去了這個家庭裡可以交流的好朋友。普萊斯先生一如既往每天罵罵咧咧喝得爛醉,普萊斯太太每天懶懶散散地打理家務,薩姆、湯姆和查爾斯都還小,根本沒法與他們聊什麼有價值的話題。
也難怪當瑪麗把今年存下的一百五十英鎊繼續交給教父投資債券,開開心心地回到家的時候,會看到蘇珊在和普萊斯太太以及薩姆鬥氣。這個暑假,夏洛特不在樸茨茅斯,她和布朗太太回鄉下去了,瑪麗還能去将軍府上換換環境,與安妮聊聊天,蘇珊則完全無處可去,隻能留在家裡幫着做家務。偏偏幾個小男孩被普萊斯太太溺愛過頭,總是不服蘇珊的管教。
“媽媽,剛剛明明是薩姆把擺好的茶杯弄亂了。”蘇珊認為普萊斯太太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地批評女仆莉莉。
“哦,好吧,那你讓她重新把茶杯擺好就是了。”普萊斯太太漫不經心地說道。
“可這明明是薩姆的錯,瑪麗說過的,由我來監督他們的行為,薩姆應該主動承認錯誤才對。”聽到這話,薩姆沖蘇珊做了個鬼臉,飛快地跑開了。“媽媽,你看看他這像什麼樣子!”蘇珊更氣了。
在普萊斯家待了四五年的女管家凱特早已習慣了這一幕,不緊不慢地把點心端到桌上。反倒是小女仆莉莉看到小姐和太太為了自己發生争執有些不知所措。普萊斯家原先的雜役女仆艾娃自從結婚後就再沒來工作,普萊斯太太已經接連換了好幾個女仆都覺得不合心意。莉莉今年才十四歲,是凱特鄰居家的女兒,剛剛從鄉下來到樸茨茅斯找工作,凱特就把她介紹到了普萊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