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下來,慕驚弦在她身後問:“為何選擇這裡?”
“這裡是一個‘眼’。通過這個‘眼’,我們可以看到一些它知道的東西。”崔羽落環視周圍,二人已進入廟内,她尋到的“眼”在一座香爐旁邊,爐内香灰與塵土混雜,泛着陳舊陰郁的氣息,“前幾天在書上看到的。”
慕驚弦道:“這幾天……你學了很多?”
“也不是很多,就看了小半本,還是走馬觀花挑着看的。”
“很厲害。”
語畢,慕驚弦伸手攏了些香灰,在附近幾處分别撒了一點,而後在香爐内放了些先前折下的樹枝。做完了這些,他在“眼”的位置站定,雙手結印,低聲念道:“着鞭方外,故人眼開。”
随後,崔羽落發現周遭起了變化。
兩人身邊的光消失了,但視野沒有因此暗下去。冷白的日光從窗戶中灑落地面,而窗外疾風呼嘯,其中夾雜着一人的腳步聲。
崔羽落凝神細聽,壓低聲音道:“你猜這人是甯子盈還是段泊川?”
慕驚弦離開原地,他布下的香灰樹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原先嶄新了許多的地面以及從香爐中徐徐飄升的青煙。
“我猜是段泊川。”
“為何?”
“他更熟悉此地,早些到達,還能借此緬懷一下過去。”
“有道理。”
“沒關系。”
崔羽落不解道:“什麼沒關系?”
“鄭夫人已經被找回,我們無需再顧慮其它。”
“啊?這麼快?”
慕驚弦點點頭,随後邁步向前:“走,去看看。”
二人走到另一個房間,地上散着幾個蒲團。一個中年男子站在窗邊,沉默着拂了拂衣袖上的葉片。
——想必此人就是段泊川了。
段泊川在窗邊默立了許久,二人又聽到了另一個腳步聲。
一個身穿箭袖長衫的少年邁步走了進來。他烏發高束,眉目清秀,腰間佩劍,身姿挺拔,與甯雲三分相像。
他看到了窗邊的段泊川,向他行禮道:“晚輩甯子盈,拜見段舵主。”
段泊川轉過頭,看了甯子盈半晌,而後緩緩開口:“不必客套,你有什麼問題,盡管直說。”
甯子盈猶豫片刻,道:“段舵主以流雲山莊的照雪劍聞名江湖。但流雲山莊已消失二十年,直到段舵主在剿滅魔教一戰中成名,衆人方知流雲山莊仍有幸存者。不知段舵主可知,是否還有其他同門存活呢?”
段泊川注視着他,答道:“沒有。”
甯子盈有些緊張地盯着地面,抿了抿幹澀的唇,又道:“先前我無意在家中發現了一個上鎖的箱子,許是因為過了太久,那箱子竟自行裂開了。我原想将它修好,但……在挪動箱子的時候,從裡面掉出了一樣東西。”
段泊川問道:“什麼東西?”
甯子盈擡眼與段泊川對視:“一柄劍,劍上寫着‘照雪’二字。我聽聞流雲山莊的照雪劍法精妙絕倫,除此,山莊的鑄劍工藝也是一絕。而照雪劍,則是流雲山莊傳了許多年的一把名劍。”
段泊川仍然面色平靜,眼神卻深不見底。
甯子盈繼續說:“家母雖慣用長刀,但在一些未帶兵器的緊急情況下,她也曾用過劍法。家母所用的劍法看似化用刀法,但我仔細研究,發現其中仍有一些劍法的痕迹。我原本沒有在意,因為清龍幫确有一些劍術高手。直到後來有幸得見段舵主的照雪劍,我才恍然知曉,家母所用,正是流雲山莊的照雪劍。”
段泊川緩緩笑了笑:“不錯,令堂,确是流雲山莊後人。”
甯子盈卻忽然跪地,聲音有些顫抖:“爹,我終于找到你了。”
段泊川頓了頓,反問道:“你怎知我是你親生父親?”
甯子盈見他不置可否,眼中欣喜一閃而過。
“先前我無意中得知,我娘先前與她的一個師兄情深意笃,但原先的師門生了意外,她僥幸逃脫保住性命,被清龍幫所救下。不知為何,不到半月她就和當時清龍幫内的一男子成了婚,後來……早産生下了我。我‘父親’去世得早,這些年我娘又始終不待見我,我便鬥膽猜測,是娘和她的那位‘師兄’後來生了矛盾怨恨,從而連帶着不喜歡我。”
“她不喜歡你?”
“是,我年幼時,母親總說,‘你像你爹一樣’,我一直以來不明白她的意思。後來才知是母親與前輩的舊事,使母親心結難解,常年不見笑顔。”
段泊川神色微動。
甯子盈滿懷期待地望着他。
“但我想,既然過去無法改變,那又何必将自己困在一隅呢?早日放下,往前看才能讓彼此都舒心啊。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有什麼怨恨,都是可以解開的,不是嗎?我約見前輩便是因為,我最近一直在想,若是我主動踏出這一步,或許、或許你們之間能将那些心結說開,我娘……也可以開心一些。”
段泊川沉默了片刻,而後緩緩開口:“子盈,我确是你親生父親。”
甯子盈驚喜萬分,他有些慌張地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伸長手臂,将它托至段泊川眼前。
“父親,聽聞你一直在尋找《龍泉錄》丢失的上半本,剛好我前些日子得到了此物,今日将它奉上,就當作孩兒的投名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