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羽落反手輕扣住甯雲的手腕。
“前輩……”
向濁和趙之聞俱轉向二人。
崔羽落看着甯雲:“前輩幾十年功力,晚輩何德何能。”
甯雲笑了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你在客棧中救我一次,有何不敢?”
崔羽落頓了頓,神色凝重道:“在下本是一介流浪客,隻想與山水日月為伴,平淡度過此生,不曾有什麼稱霸江湖的雄心壯志。先前之事原是我莽撞,卻不料誤打誤撞,得見諸位武林名宿風采。”
她面容平靜,内心卻暗暗吐槽:這裝模作樣的話可真不好說。
醞釀了一下言辭,她繼續道:“諸位前輩的故事,在下雖不是江湖中人,但也有所了解,一直欽佩不已。今日有幸在此相遇,也算是圓了在下的心願。至于其它,在下實在是……”
“實在”了半天,她編不出了。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其他幾人隻道她言辭真切,紛紛點了點頭。
趙之聞看向甯雲:“既然想找我報仇,何不留着性命以後再來?”
甯雲愣了愣。
趙之聞微微笑道:“你雖已強行運功,但若是及時尋人救治,還是可以好好活許多年的。這些年裡,你自可練功磨刀,琢磨取我性命之法。”
甯雲并不回答,隻是沉默地注視着他。
趙之聞看了她半晌,忽然動了動嘴角,眼中卻無甚笑意。
幾人沉默了片刻,向濁似是有話要說,甯雲忽然哈哈大笑。
她蒼老的面容被笑容扯得溝壑縱橫,淩亂的銀發于夜色下顫動,在月光映照下宛如沾了灰的陳雪。
笑了許久,她喑啞道:“趙之聞,你别在那裝模作樣了,那《龍泉錄》和你沒關系,傻子才信。”
趙之聞看着她道:“你隻是自欺欺人,不願相信罷了。”
“不願相信什麼?難不成是不願相信幾年前那些人那麼蠢,為了一個假秘籍争來鬥去?”
趙之聞目光閃爍一瞬,随後平和落于甯雲臉上:“段泊川死前,和我說了幾句話,你要聽一聽麼?”
崔羽落心道:怎麼這些不知死活的挑戰者赴死時都有話和他說呢?這趙之聞與其說是深不可測的高手,不如說是江湖人的真心話收集簿。
向濁眸光一亮,顯然是想聽,但看到趙之聞自始至終對着甯雲,便讪讪将滾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甯雲冷笑一聲:“不想。搶假秘籍、揮刀自宮、走火入魔,如此神志不清的蠢貨,留下的話縱使蠢得驚天動地,也隻會吸引那些和他一樣蠢的人。”
向濁表情一僵,低聲道:“甯長老,死者為大。”
甯雲掃他一眼,冷哼一聲,轉向趙之聞:“如今我有一事想問問你。”
“何事?”
“那假《龍泉錄》先前引得那麼多人赴死,如今看來不過一場鬧劇。”甯雲頓了頓,“我想看看真的《龍泉錄》。”
向濁怔然道:“長老……”
甯雲笑了笑:“看一眼而已,我對那東西沒什麼興趣。”
趙之聞不甚在意地将書冊扔給甯雲,甯雲将它拿在手中,緩緩翻動,書頁随着她手中動作脆生生地作響。
她閉了閉眼,而後嘲諷地笑笑:“就這麼一個東西,讓那麼多人為之喪命。”
崔羽落站在一旁,忽然想起先前趙之聞說過的話。
——“總不過是有人想變強,有人想尋仇,有人腦子有毛病而已。”
趙之聞接過甯雲扔回的《龍泉錄》。下一瞬,變故陡生。
一塊不顯眼的東西倏然擊中書冊,陳舊幹枯的書頁受不住力道,霎時碎為齑粉。那些粉末随着方才的力道向趙之聞撲去,與此同時,甯雲消失在原地。
她以身為劍,以掌為刃,利箭般襲向趙之聞。
趙之聞輕輕擡手,那些裹挾着無窮殺機的粉屑轉而飛向甯雲。
甯雲毫無反應,仍然不顧一切地要将趙之聞置于死地。
在千鈞一發之際,崔羽落果斷掠向二人,以身為盾,将那些暗器般的粉末盡數擋下。
向濁驚呼一聲“姑娘”,便見三人止了下來。崔羽落立于二人間,一手扣甯雲肩,一手接趙之聞掌。
那些粉末撲在她後背,她似乎毫無感覺。
“兩位前輩莫要沖動,事情還未說清,何必急着動手呢?”
甯雲被她按着,難以移動,臉上陰恻恻地一笑,音色沙啞:“未說清?新仇舊恨我已盡數知曉,今日我和他非得有一個人死在這!”
崔羽落微微垂眸,和她對視。
“前輩,”她聲音平緩輕柔,目光卻堅定冷靜,“我知你愛憎分明有仇必報,但……命是自己的,人既死,縱使有人再為他拼死報仇,也不能再活過來了。”
她話音似有所指,甯雲默然笑了笑,沒有說話。
趙之聞聽得此話,神情微微一動,而後道:“向舵主。”
向濁應道:“前輩。”
“先前我在如家客棧附近見到你淩霄會的人,如今情況已平息,你不妨去看看是哪些人對清龍幫下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