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一陣眼暈,自己本還盤算着如何舌燦蓮花打動丞相,卻沒想到陌以新就這般草率地信口胡謅一通,如此怎能輕易将丞相騙過?林安默默看向陌以新,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說謊應有的躊躇之态,隻有一如既往的從容坦然。
“本相請林姑娘前來一見,也是想親口道一聲謝。”蕭丞相鄭重道。
林安:?
什麼鬼,一點不帶懷疑的嗎?風青風樓便是救命恩人之子,平白無故的,哪裡會有這麼多救命恩人?
等等,除非——林安心中一動,再次看向陌以新。是什麼樣的經曆,能讓接二連三憑空冒出的救命恩人,都顯得如此真實可信……
一旁的蕭濯雲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道:“父親,以新兄一向愛管閑事——”
話剛說到一半,丞相已不悅地打斷:“濯雲,說過多少次了,以新的父親對為父有師長之恩,以新是為父的義弟,你如何總是亂了輩分,還敢出言不遜?”
林安聽着,心中卻有恍然,難怪以丞相的年歲與地位,竟與陌以新平輩論交,原來是因為陌以新父親的緣故。隻是不知他父親,又是何許人也,竟能讓丞相大人以師長相待。
蕭濯雲抿了抿嘴,不敢與父親争辯,可是那一聲“義叔”,卻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的,隻好道:“是,還請陌先生寬恕。”
陌以新便寬恕道:“無妨。”
蕭濯雲咬起了後槽牙,明明是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好友,卻偏偏長他一個輩分,他又礙于父親的威嚴,不敢多說什麼,隻能被占了這個便宜,規規矩矩道:“父親,兒子的意思是,陌先生一向愛……愛好行俠仗義,或許是為了收留這位姑娘,才編出那番淵源呢?”
林安心頭一跳,沒想到這位看起來漫不經心的蕭二公子,居然一語中的了。
丞相輕哼一聲:“你道以新同你一般輕狂,拿些胡話來搪塞為父。以新若是會說謊,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安:……
蕭濯雲的喉嚨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仿佛也覺得父親的話太過離譜,實在不知從何說起了。
蕭丞相轉向林安,道:“林姑娘莫與小兒一般見識。”
林安抽着嘴角道:“不敢不敢,公子的話其實不無道理,多謝丞相信任。”
林安原本還有些慚愧,可又一想,丞相之所以深信不疑,也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陌以新。可陌以新呢?不但臉不紅心不跳,還始終帶着雍雅笑意,連信口開河都是一派谪仙出塵的模樣……林安釋然了。
蕭濯雲若有似無地看了林安一眼,不再多說什麼。
“尋親之事心急不得,林姑娘隻管在府衙安心住下,府衙絕非人多口雜之處,不必擔心有損姑娘清譽。”
丞相又對林安關懷幾句,林安連忙做受寵若驚狀一一應下,誠懇謝過。
蕭丞相說罷,看向蕭濯雲道:“為父還有事與以新交待,你先送林姑娘出去稍候。”
“是,父親。”蕭濯雲應了一聲。
剛一出門,蕭濯雲便一改方才恭敬模樣,懶洋洋道:“我還有事,林姑娘慢走。”
林安無語,這個蕭濯雲,對她顯然沒什麼好感,她倒不在乎對方的态度,隻是方才被小厮帶到書房,一路上都在盤算如何應對丞相,不曾留心記路,偌大的相府庭院重重,她還真沒把握能原路返回。
林安還未及開口詢問,蕭濯雲已經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了。
林安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依着模糊記憶中的大緻方向而去。想來相府規矩森嚴,一路上總能碰到可以問路的婢女小厮。
“姑娘。”剛剛穿過一個庭院,身後忽而響起一道女聲。
林安應聲回頭,便見一婢女裝扮的年輕女子,手裡提着個茶壺,似乎是正好路過的模樣。林安便也客氣地點了點頭。
“姑娘看着有些面生,可是府裡新來的?”女子含笑問。
林安如實道:“我是跟随陌大人來的。”
“原來如此。”女子笑了笑,“我叫茗芳,是在少夫人院裡養貓的婢女。”
林安正想開口問路,茗芳已走到近前,接着道:“能在陌大人身邊,真是好福氣呢。”
“嗯,是啊。”林安同樣友好地一笑。
茗芳默了一瞬,又擡手做了個禮,道:“往後姑娘許會常來,有事盡可來問茗芳。”然而這一擡手,手中的茶壺已然傾斜,茶水便順着壺嘴傾倒出來,流在林安的左臂上。
“嘶——”水略有些燙,林安吸了口氣,忙掀起袖子将水甩出。
“哎呀,真對不住!”茗芳彎腰将茶壺放在腳邊,拿起林安的胳膊小心擦拭起來。
好在壺裡并非滾燙的開水,倒也無甚大礙,林安便道:“無妨。”
茗芳這才放開手,滿面歉然道:“我真是太粗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