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府尹微微一笑,溫和而疏離:“你們可認得巷口那家所住之人?”
楚晏一怔,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心中隐隐有了猜測,面上卻隻歉然地搖了搖頭:“回大人,我們今日剛搬到此處,還未曾與左鄰右舍打過照面。”
“今日才搬來?”府尹挑了挑眉,“那家今日發生了命案,倒是很巧。”
“什麼?”身後的青菱輕呼一聲,也不知其中幾分真幾分假。
楚晏暗道一聲果然,在府尹問出先前那個問題時,她便猜測,府尹口中的“巷口那家”,恐怕與今夜所見的血鞋有關。而“命案”二字顯然說明,鞋的主人恐怕已經不治身亡。楚晏心中暗歎一聲。
“你們就住在附近,今日可曾聽到什麼響動?”府尹問道。
楚晏略微有些遺憾,她本以為府尹親自造訪,是因為發現了那個她有意為之的疑點,可既然死者就住在她們這條街口,府尹順道過來查問幾句,或許就隻是按部就班的流程而已了。
“不曾。”紫艾顯得有些拘謹,“回大人,我們今日忙着收拾安頓,忙亂後早早便歇下了,不曾留意到什麼。”
府尹拿出負在身後的手,手中一塊白布包着繡鞋,露出染血的一角。他神色如常道:“那麼這隻鞋呢,你們可曾見過?”
青菱好似被血吓了一跳,捂着嘴連連搖頭:“不曾,不曾見過。”
楚晏心頭微微一動,看着眼前之人平靜卻幽深的眼眸,若無其事道:“鞋上這麼多血,是受害人腳上穿的吧。”
青菱迅速看了她一眼,眼中帶着疑惑與警惕。
府尹也轉頭看向楚晏,墨色瞳仁中流過一絲光華。
楚晏迎着對方的目光,歪了歪腦袋,似是認真思索的模樣:“穿着這樣一隻沾血的鞋,走到哪裡都會留下血迹,或許可以順着血迹追查線索。”她說着,不着痕迹地在“血迹”二字上加了重音。
楚晏雖背對着青菱和紫艾,卻也知曉兩人對她莫名的多話必定已是怒火中燒,隻是礙于府尹就在眼前,才不敢流露分毫。
年輕的府尹大人溫潤一笑,耐心接話道:“姑娘所言不錯,本官也正是因為血迹,才發現此地發生了命案。說來也巧,本官在府衙散步,經過庭院時,竟有一滴血從天而降,正落在本官面前,誰知還有更離奇的——半空中,竟是一隻大鳥銜着血鞋徐徐飛過。本官命人沿着血迹朝大鳥的來向探查,才找到這附近。”
楚晏本以為是收到血鞋的人報了案,卻沒想到是這位府尹大人與自己同樣巧合地發現了血滴。她斟酌着,本欲再說些什麼,巷口方向忽而傳來一聲清亮的男聲:“大人!”
楚晏噤了聲,朝聲音來處看去,隻見一個少年颠颠跑來,一邊跑一邊道:“大人,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邊來了?”
他一溜煙跑到府尹身邊,喘了幾口氣,才接着道:“我驗過屍了,死者是因刀傷導緻的失血過多而死,死亡時間在兩個時辰以内。屍身共四處刀傷,下腹部三處,大腿一處,都是極易出血的部位,除此之外沒有發現其他異常。兇器是最常見的短刃、匕首一類。另外,從血迹判斷,案發現場應當就在那個屋中。”
楚晏默默打量這個滔滔不絕的少年,此人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模樣,身着錦衣,濃眉大眼,雖然此刻正緊緊蹙着眉頭,一副嚴肅模樣,卻仍難掩面上的孩子氣。
驗屍之人自然便是仵作,楚晏雖不精通曆史,卻也知道仵作在古時候地位極低,可看此人與府尹大人說話的語氣神态,絲毫沒有尊卑森嚴的模樣,甚至先抱怨了一句才開始說正事,可見他或許并非一個尋常仵作。
這少年仵作一口氣說完之後,再次問道:“大人,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他說着,轉頭看向門内的三人,狐疑道,“莫非……她們是嫌疑人?”
青菱立即做出因惶恐而語無倫次的模樣,連連道:“不、不是,我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才剛搬來,誰也不認識的!”
仵作見女子慌張之态,反而咧嘴一笑,揚眉道:“别怕,這是咱們景都府尹,陌以新陌大人。大人明察秋毫,絕不會冤枉好人。”
方才他談及驗屍時頗為鄭重,此刻嘻嘻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加上這一張眉飛色舞的臉,愈發顯得飛揚跳脫,毫無心機。
他說完這一句,又接着道:“大人不會無故與人交談,你們既然不是嫌疑人,自然便是提供線索之人了。”
不會無故與人交談……楚晏心頭一動,雖不做聲,卻分明地點了下頭。
陌以新看在眼中,薄唇輕輕一抿,淡淡道:“除了查問案情,本官還有一事。”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紫艾小聲道。
“本官要找一名與死者年齡相仿,身形相似的女子配合查案。”陌以新道。
“咦?”少年仵作眼睛一亮,頓時來了興緻,“莫非大人又有了什麼别出心裁的破案奇招?”
陌以新并不作答,視線在楚晏三人之間淡淡掃過,似是在斟酌什麼,片刻後,目光落在楚晏面上,道:“不知姑娘可否配合?”
楚晏露出一絲為難之色,猶豫片刻才道:“任憑大人吩咐。”
“明早卯時初刻,你到巷口那家,門前有衙差的便是,屆時本官自有安排。”陌以新頓了頓,“事關查案機密,你須獨自前來,不得再帶閑雜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