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鈴大作,水霧濺起,一瞬間,原本靜谧的酒店變作了一團混亂的鬥獸場,男男女女沖出包廂逃竄,本就行動遲緩的酒店旋轉大門因着擠入的人數過載而寸步難行。
黃毛的警覺性高,對駱源又說一不二,意識到酒店内可能有火情,跟個猴一樣的在人群中逆流而行,好不容易擠進了最内的包廂,發現自家老闆就站在包廂外,而陸氏叔侄已經走了。
“駱哥,趕緊走,應該是着火了。”
駱源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局促,但眉頭卻鎖在了一起,他邊走邊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沒有接通。
駱源腳步放快,以為對方出了什麼事,而就在經過洗手間時,他聽到早就空無一人的女廁傳出了一陣熟悉的鈴聲。
廁所外,另一個手下正捂眼痛苦呻吟。
依着現場遺留的東西推斷,這個手下的眼睛上被噴了滅火液。
“人呢?”
駱源低沉的嗓音不掩憤怒。
原本擔心駱源的黃毛這才意識到,自己奉命看着的女人趁亂逃了。
他有些心虛地看向駱源,而駱源的低氣壓足以碾碎周遭一切。
“駱哥……”
沒等黃毛說完,駱源便走進了女廁所,剛進門,他一下看到了扔在洗手台上光鮮的長裙。
旁邊紙簍裡,吱呀亂叫的手機淩亂地躺在其中,發着振動。
“他媽的!”
黃毛跟着進來,低聲咒罵了一句,“駱哥,我馬上把她抓回來,您要活的還是死的?”
不知什麼時候駱源又拾起了一隻高跟鞋,他細細摩挲着鞋子的鞋跟,又看向旁邊的煙霧報警器。
那報警器被砸得粉碎,濺出的碎片與高跟鞋上沾到的一模一樣。
本以為是該女子借着火情趁亂逃走,卻未曾想,這場“火情”都是由她而造。
駱源忽然一笑,笑得極為陰涼。
他們可真有默契。
這種沒有機會就花費心思蓄意制造機會的做派,當真是跟他如出一轍。
*
嶽花林是穿清潔工扔在廁所的衣服離開的,逃出酒店大門的時候門口正好來了一輛公交,身邊既沒錢又沒手機,她擠在上車的人群中,趁亂混過了車票。
車是亂上的,開到哪她完全不知道,隻看見開過了十幾站路,最後停在了一個購物廣場旁,嶽花林跟着下車,直奔一家手機店,刷臉支付了一台廉價的手機,順便免費開了一張手機卡,接着買了一沓口罩,又取了一大筆現金。
今晚之前得找個落腳點,酒店需要實名制,顯然不能住,之前在西北匿名租車都被駱源找到,實名的就更不行了。
之前租的公寓也不能住,最危險的地方永遠都是最危險的地方。
她得重新房子,還得是非常郊區的房子,房租要便宜,其次是人少,認識她的人越少越好。
索性曾經的工作讓嶽花林攢下了一筆存款,她又上了一輛新公交,車輛亂晃晃到了一個農村的郊區,嶽花林找了個門口貼出租的人家,直接以低價向房東租了一個房間。
*
平原田野莊稼生長,綠植擺動,風動與蟲鳥共鳴,清氣與顔色共舞,擡頭望去,遠處沒有高樓遮擋,可以看到無雲的藍天。
半農村的生活讓嶽花林暫時逃離了城市的快節奏。從前她隻想着多掙些錢,沒考慮過躺平一事,現在被迫生活在這雞鴨齊鳴的田野之中,她居然産生了一種因禍得福的自得其樂。
離開駱家将近一個月,嶽花林一直沒敢出門,就是怕駱源手眼通天,找人找到犄角旮旯。
但這麼一直吃老本不是辦法,正巧這段時間上網時間多,獲取信息的渠道也多,她接到了一個在電腦上的設計工作,收入不高,勝在清閑。
沒工作時,嶽花林就幫房東摘菜。兩人一起幹活,年紀大的難免會向年輕人打聽兩句她的過去。
“小嶽,你從前是做什麼的啊,怎麼會租到我們這裡這麼偏的……”
一些話根本沒法直說。一是會吓到人家,二是有這種恐怖曆史,容易被人掃地出門。嶽花林頓了一下,嘴上解釋着,手上的活倒也沒停:
“之前做設計的,公司業績不好,裁員了嘛……人留在大城市,多少還能有點工作機會,若是回老家,就什麼機會都沒了。”
她一個父母雙亡,自小在親戚家長大的姑娘,唯有大城市的海納百川才能容下,哪還有什麼老家?
房東笑了笑,似是感慨小姑娘在外打拼不易,又是覺得嶽花林實在生得招人喜歡,于是捧起一把挑好的菜:
“說的也是,你像這尚市,雖然經濟不景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多找找還是有機會的。呐,小嶽,這些你都拿去吃,自己家種的,不打農藥。”
嶽花林接過水靈靈的蔬菜,本應該下意識歡喜,又忽地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從前經曆種種與現在相差太大,愁緒上頭感慨萬千,最終也隻化作了心中的一句喟歎:
原來這世間還是有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