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瑾很久之前養過一池白蓮,他悉心照料,等待開花。
月下的蓮盞攏着薄霧,他總愛用纖長的指尖探入花心,輕觸那些蜷縮的蕊絲。
露水凝在嫩黃的蓮須上,當指腹擦過細密的花藥,便沾得滿手濕潤,連帶着手腕都洇上一層清冷的香氣。
稍稍碰一碰那顫巍巍的花芯,凝露順着蒼白的指節蜿蜒而下。
他掌心一片濡濕。
隻是白蓮嬌貴,要日日精心,累月照料。
不知道是哪裡的雀在咿咿呀呀的歌唱,起初像是繡線穿針般若有若無,忽而化作珠玉落盤,清越的調子在床頭間打着旋兒。
或是檐角的雀兒抖落一身晨光,将晨曦的露釀成婉轉的歌謠。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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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嫀從睡夢中醒來,整個人都是碎的,腰酸腿疼,她放空大腦,她赤着腳踩過冰涼的地磚,有點涼,她穿上已經擺放整齊的拖鞋。
客廳裡桌上的披薩已經收拾幹淨了,那張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被擦得幹幹淨淨。
江嫀想在這裡,光瑾不肯,要去床上。
呆闆迂腐的小古董。
廚房傳來聲音,江嫀聞聲看去,光瑾站在島台前,穿着灰藍色居家服,腕間手表随着煎蛋動作輕晃,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陰影,高挺的鼻梁透着冷冽的瓷感。
聽見腳步聲,他轉身,“醒了?”,松垮的領口上有個可疑的紅痕,
江嫀有些心虛地錯開視線,餐桌上擺着溏心蛋可頌,芝士,藍莓醬。光瑾将溫熱的豆漿推到她面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杯壁,“趁熱喝。”
他把可頌切開,袖口滑落時露出腕間青筋,怎麼有種又禁欲又居家的感覺。
“謝謝。”
江嫀咬下酥脆的可頌,芝士在舌尖化開,她眯眼享受,忽然覺得這樣的清晨有點歲月靜好的味道。
她端起橙汁猛地灌一口,暗暗唾棄自己。
沒事兒,可能早晨剛起大腦混沌。
手機聲音震動,【白棋宴】,江嫀皺眉,按掉電話。
“嗡嗡嗡”【白棋宴】
八百年沒聯系的前男友,找她幹嘛?
光瑾目光移到她的手機屏幕上,眼神一凜,“不接嗎?”
“騷擾電話。”江嫀吃着可頌,含糊道。
兩人分手分的并不是很和平,第三次電話響起,江嫀接了。
“小愛受傷了,你來看一下嗎?”電話那邊似乎是怕她挂掉,直接道。
小愛是江嫀和白棋宴一塊撿的小貓,分手之後被白棋宴扣下了,江嫀還想過要不要找時間去偷回來,隻是她工作又忙,擔心小愛缺乏主人陪伴會孤獨,就算了。
之前她單獨養過一段時間,過年回家不方便帶她,就差人上門喂食。
也留了監控。
自從她在監控前說了一句話,小愛就一直守在監控前面,白天盯着,晚上爬着時不時起來看看,生怕錯過她的一句話。
頂着毛茸茸的小腦袋,困得眼睛都合上了,又猛地擡頭扒拉扒拉監控器,看看她在不在。
“現在在寵物醫院,你要過來嗎?”白棋宴報了個地址。
那隻瘦弱的小貓咪似乎在記憶裡發出虛弱的嗚咽,她立刻回去換衣服。
光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難以捉摸的情緒,“你要走了嗎?”
“嗯,抱歉哈,早餐不吃了,下次再約。”
“我送你。”光瑾怕她着急,套上外套拿着車鑰匙也要下樓。
“不用。”她頭也不回,門開了又關,玄關處的冷風盤旋。
光瑾走到窗前,指尖貼上冰涼的玻璃。
江嫀單薄的身影出現在樓下,她胡亂将頭發别在耳後,連外套都沒扣好,直到一輛出租車停在她面前,她迅速拉開後座車門鑽了進去。
那輛出租車彙入車流,車身成了茫茫車海中的小點。
晨光漸漸冷下去,落在餐桌上的可頌開始變硬。
他盯着江嫀咬了一半的可頌,芝士凝固成慘白的塊狀,藍莓醬在冷掉的面包上暈開像是一滴幹涸的血迹。
他把整盤食物掃進垃圾桶,金屬碰撞的聲響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走。
橙汁冒着熱氣。
他嫌惡地擰開龍頭,看着橙黃色液體打着旋沖進下水道,水流聲裡,他想起昨夜她蜷在沙發上的模樣,明明渾身帶刺,卻在睡着後無意識往他懷裡鑽。
此刻那些溫度都化作指尖的涼意,連帶着廚房殘留的培根香氣都變得刺鼻。
“啪嗒啪嗒.....”窗外不知道怎的,下起了小雨。
他起身,把廚房的窗子關閉。
“喵!”
鄰居家陽台上的貓在叫,尖銳、刺耳。
“彭!!!”巨響的關窗聲。
冰涼的雨滴落到他手背。
他緊皺着眉,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讨厭貓,更讨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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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夏,陰天,微雨。
消毒水的氣味混着蟬鳴滲進鼻腔,光瑾睜開眼,白熾燈刺得他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