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胡亂地拍打在他的臉上,時序望着灰色的天發呆。
他仿佛又回到自己無意識走到海裡去的那個狀态。
“轟隆——”一聲,把時序吵醒。
直到頭頂有冰涼的雨點滴到他的額頭上。
時序這才想起來看一眼時間。
黑色的屏幕映着他的臉,時序開機。
比時間先到的,是陳若蘭的消息。
【到哪啦!】
【我要餓死了!】
【不管你了我要先吃飯了!!】
時序盯着這沒頭沒尾的三句話,笑出了聲。
明明剛才還很煩躁。
屏幕反射的熒光打在他的臉上,照出嘴角揚起的弧度。
時序這才注意到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肚子順勢“咕咕”叫起。
他突然很想吃陳若蘭做的面。
他不要什麼山珍海味。
他不要家長鋪好的路。
他不要所謂帶出去讓人羨慕的妻子。
他也不要任何帶着光環的頭銜。
雨滴啪嗒啪嗒滴到時序的屏幕上。
他轉身往停車場奔去。
他現在隻想要陳若蘭。
路上的車輛已經不多,也許因為下雨,商店都早早打了烊。
車駛過鬧市區,便利店熒光從車窗飛速掠過。
等紅綠燈的時間,前方紅色刹車燈在雨幕裡暈成一片,後視鏡裡晃過一抹灰白,路邊賣花的婆婆正佝着腰收拾三輪車。她護住被風掀起的塑料布,露出三輪車鬥裡歪斜的價目牌,馬克筆寫的“10元/束”被雨水泡漲了邊角。
紅燈開始倒計時。
時序踩下油門前又看了眼後視鏡,老人正用發皺的塑料袋裹住花莖,塑料桶裡的洋桔梗被雨水打得亂顫,花頭卻還倔強地昂着。
紅燈轉綠,時序打了把方向,輪胎碾過積水濺起扇形水花。
他将車停在路邊。
“我都要了。”
婆婆千恩萬謝,隻肯收很少的錢,時序卻堅持付了原價。
她小心翼翼用衣服袖子将花上的雨水抹掉,放在時序車座後排,花瓣上的水珠順着颀長的根莖往下滾,洇濕了時序的真皮座椅。
時序的心情卻很微妙。
花香混着潮濕的水汽充斥在時序的車中。
他想起六年前,同樣是他的生日,他買下了陳若蘭手裡全部的氣球。
他甚至能想到回到家以後,陳若蘭看到這一大捧花,一定會笑得花枝亂墜,然後問他是不是又在做善事了。
想到這,時序忍不住踩深了油門。
車伴着斷了線的雨滴駛進院子裡。
時序熄火下車,隔着雨幕望去,别墅窗口像被潑了墨。
密碼盤亮起幽藍的光,電子鎖開啟的咔嗒聲反襯得屋裡更靜。
玄關感應燈自動亮起,懷裡的桔梗花不斷往下淌水,在門口的瓷磚上洇出蜿蜒痕迹。
寒風被擋在門外,恒溫的中央空調吹在他的臉上,稍稍帶了些人氣。
客廳落地窗透進的天光裡,茶幾上擺着個一個生日蛋糕。奶油已經融化出褶皺,插着的半截燃燒過的蠟燭歪向一邊。
心裡輕輕晃動。
時序小心翼翼将花束擱在蛋糕旁邊,塑料包裝袋邊緣滲出的水立刻在桌面洇出一小灘痕迹。
沙發裡傳來衣料摩擦聲。時序擡眼,看見陳若蘭正蜷在墨綠色的毛毯裡。
時序脫下打濕的外套,挂到衣架上,這才走到陳若蘭身邊。
她的半邊臉陷在靠墊裡,呼吸均勻的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影,整個人安靜得像隻洋娃娃。
他俯下身,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陳若蘭的臉。
指尖剛觸到溫熱皮膚,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手指還沾着雨水的寒氣。陳若蘭睫毛顫動,他猛地卷起手指,喉結滾了滾,撤回手。
陳若蘭掀開眼皮,在雨夜的房間裡,視線落入時序眼波流轉的眼眸中。
她眯着眼适應黑暗,時序的影子籠在她的上方。
客廳沒開燈,隻有窗外朦朦胧胧照進并不清晰的月光,把時序的輪廓也照的模糊。
“你回來了。”陳若蘭的嗓音有些沙啞。
時序的喉結在陰影裡動了動:“我回來了。”
他的臉離她很近,聲音很輕,“吵醒你了嗎,回床上睡吧。”
他問。
陳若蘭沒應聲。
時序準備站起身。
陳若蘭卻突然伸出雙手,勾住他的後頸,稍稍往自己的方向用力,她跟着仰起頭,身上的毛毯順勢滑落到地上。
“生日快樂,時序。”
嘴唇幹燥溫熱,貼上時序微涼的唇角。
帶着雨天的潮氣,混着呼吸的溫熱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