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後,病房裡變得很熱鬧。
來檢查的醫生,來巡房的護士以及來家裡老宅周芳禮用了幾十年的保姆王媽。
時序看着王媽端過還在冒熱氣的雞湯,嘴裡說着:“小少爺吃早飯吧。”
雞湯是一人份,餐具也是一人份。
他挑了挑眉,低聲問陳若蘭:“我媽來過了?”
“嗯,來過了。”陣仗很大,派頭十足。
“沒有為難你吧。”
陳若蘭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沒有。”
不光沒有,也可以說是無視她。
時序從急救室被推出,送進特護vip病房的時候,周芳禮也一直跟着。
指揮着王媽将病房裡裡外外擦了一遍,用陳若蘭聽不太懂的方言聊天。
陳若蘭因為手被拘着,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陪在時序身邊。
兩人一直到快淩晨的才離開。
湯匙磕在純白湯碗内壁發出脆響,時序舀起一勺雞湯。
“王媽炖的湯是一絕,你也嘗嘗。”
王媽在旁邊厲聲制止:“小少爺,我是嚴格按照配比做的,隻夠一個人喝。”
擡頭挺胸,神氣十足。
自打老婦人在的時候她就在,然後陪着周小姐,又看着小少爺長大。
她在周家幹了一輩子,周家的榮光就是她王媽的榮光。
“小心燙。”時序充耳不聞王媽的話。
手腕微傾,琥珀色湯水在匙心蕩出漣漪。他先低頭吹了吹,遞到陳若蘭嘴邊。
矜貴的小少爺何時做過伺候人的活,就連隔壁姓方的丫頭來,都得百般讨好小少爺。王媽氣得瞪了陳若蘭一眼,好像被她碰過的東西就要沾上瘟疫一樣。
嘴裡碎碎念着:“周家一向幹淨,要是被外人碰了,染上傳染病該怎麼辦……”
時序捏緊勺柄,不悅的神情一閃而過。
他擡頭,冷清的聲音讓人不怒自威:“王媽,陳若蘭是我的朋友,希望你能給予她最起碼的尊重。”
陳若蘭歎氣,也不知道時序的媽媽她老人家怎麼跟這位看上去不太友善的老太太描述自己的,不過經過這一遭,她算是明白了,她做不到讓所有人喜歡自己,那就不如先取悅自己。
她低下頭,對着勺子将湯一飲而盡。
“真的好喝。”陳若蘭笑眯眯的誇贊。
王媽冷哼一聲,絲毫不覺得被這種人誇獎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但礙于時少爺的面子,她隻得扭過頭去,低頭用手機一筆一劃向小姐彙(告)報(狀)。不等小姐回複,她拿出自己帶過來的拖把,走進廁所,關上門,将水流開到最大。
“王媽人不壞,就是人有點固執,她的話你不必往心裡去。”時序默不作聲又舀起一勺,遞到陳若蘭的嘴邊。
等王媽出來的時候,湯已經下去半碗。
她開始戴上套袖拖地。
主要是拖陳若蘭的腳下。
她也不說話,拖把直挺挺往她的鞋上去。
陳若蘭隻覺得這個保姆有點意思,對方向她撒氣的意味太明顯,但她更會見招拆招。索性一屁股坐在時序旁邊,将腿高高翹起,這樣王媽隻能無能狂怒,拿着拖把杆直愣愣地看她。
“鄉下人就是鄉下人,沒禮數。”王媽繼續碎碎念着。
“王媽!”時序提高了聲音。
王媽立刻噤聲,拿着拖把去拖别的地方了。
警察敲門進來的時候,王媽正在給沙發裝新的沙發套。看見穿着制服的警察走進來,就像是見到了青天大老爺,夾道歡迎,熱情呼喚。
甚至用一次性紙杯倒了一杯熱水:“警察辛苦了,可一定要為我們小少爺做主啊!”
警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隻覺得這護工太熱情,隻擺擺手拒絕了熱水,說了聲:“您接着幹。”然後轉頭走向時序。
簡單的寒暄後,警察進入正題,詢問昨晚發生的事。
時序将他知道的經過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與陳女士的陳述基本吻合。”警察合上記錄本。
案件基本已經核實。
離開前,警察喊陳若蘭去走廊外談話。
“我們已對犯罪嫌疑人進行了刑事拘留,目前證據确鑿,人證物證均在,我們會在拘留後的24小時内将嫌疑人移送至看守所。”警察頓了頓,“嫌疑人提出見面請求。”
警察看向陳若蘭,她神情冷靜,已經不見昨日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樣子。
這個看上去像瓷娃娃一樣的女人,竟意外的堅強。
他複開口:“我們有保護當事人的權利,如果你拒絕見面的話,我們将會駁回他的請求。”
“警官。”陳若蘭嘴角輕揚,眼底卻無半分溫度,“正好,我也有些話想當面對他說。”
回到病房裡,陳若蘭隻說她的衣服破了一直沒回去換,她要回去換身衣服,再給時序帶幾件換洗的衣服回來。
時序微微擡眉,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陳若蘭在說謊。
他雖然聽不見警察說的什麼,但他能隐約猜到陳若蘭要做什麼。
時序伸出手,招呼着陳若蘭靠近。
陳若蘭不明所以,探過頭去,一隻手就捏上她的臉頰。
白嫩的皮膚立刻顯出一絲血色。
陳若蘭:“?”
拇指蹭過她泛紅的臉頰上,時序揚起嘴角:“這樣才像打勝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