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滿才将王全拉回來,聽到老人家的話,又看向他身後那群婦孺,他說的沒有人,是沒有男人,沒有壯年。
“神醫?”一個手臂挽着籃子的大娘突然出聲,她指着韓念念:“這是救妞妞的神醫”
妞妞?提到妞妞周圍人又仔細看看韓念念,雖然換下了一身囚衣,但分明還是她。
老婦人朝着身後小巷裡的一處喊道:“妞妞媽,你快出來,救妞妞的恩人來了”。
果然不一會從小巷内先跑出來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頭,身後跟着個蒙着頭巾的婦人,可不就是喜嫂子嗎?
她們昨日才見過,喜嫂子表情有點不自然,她手不自覺的摸了兩下頭發:“是神醫啊!”
跟着老婦人走到了跟前。
韓念念知道她是不想讓别人知道她去山寨那裡做工,她和春娘都是好人,對她也一直很照顧,從沒有嫌棄過她是個犯人,還給她做衣服和鞋子。
韓念念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妞妞,伸手給她把個脈:“嗯,妞妞現在都好了,身體特别好,嫂子你就放心吧!”
“诶,诶,我放心”喜嫂子明白韓念念這是不會說她們去山上幫忙做飯的事,讓她放心,看向韓念念目光中帶着感激:“多謝妹子了”
聽到是熟人,當天去過的村民也都記起來眼前的人中有幾個是那日救妞妞的。
也都卸下戒備,老漢将手中的農具放在牆根下面:“謝謝啦,那日多虧了差爺,剛才小老兒有所得罪”他朝着鄧滿才拱手。
鄧滿才将人扶起來,他看向人群中不解:“老漢,十幾日之前,我看你們村裡還有青壯年,如今怎麼隻有婦孺?是都下田了嗎?”
他話一問出口,老漢粗糙的手摸着濕潤的眼角,粗粝的大手握住鄧滿才的手:“差爺,他們都被征兵了,如今村裡隻剩等下我們幾個老東西和婦孺了”
聽到村正的話,身後的婦人們也都垂下頭,她們想到了各自的家人,自己的父兄。
妞妞不解,好奇的看着這群熟悉的姨姨和阿婆們:“娘,姨姨們為什麼哭啊?是他們的阿父回來不給她們買糖吃嗎?”
稚嫩的童聲,讓原本就沉悶的氣氛,更加沉重,就如同一汪平靜的水潭中掉入一個石子。
不少婦人都摸着眼角,想哭又不想哭出聲。
喜嫂子哽咽的摸了摸妞妞的頭:“妞妞乖,快回家裡好不?”她小聲的勸到,不想孩子見到她失态脆弱的樣子。
北邊有戰事吃緊,普通戶五丁抽二,三丁抽一,雖然可以出錢免役,但此村子竟然所有的壯年都被征走了。
顯然是衙門濫用職權,富戶給錢不征,貧戶沒錢全部被征。
留下的都是孩童和老人,自古征戰十人去不見一人歸,面對眼前這群可憐可敬的婦人,韓念念拍拍喜嫂子的肩膀,無聲的安慰。
鄧滿才也不忍心繼續責怪這群人,他對着村正拱手:“先前我不知,言語上多有冒犯,還望老人家不要怪罪”
他知道是這座村莊,在往外走不到三裡地就能到官道,順着官道就能走到當初被山匪打劫的驿站。
這條路他家馬車走過,隻不過現在要走過去,要花費差不多三四個時辰了。
“我們這就出村子了,趕路要緊,就不叨擾了!”說罷朝着官道方向走,衆人跟着鄧滿才穿過人群往外走。
“等等!”突然一個婦人叫住了他們,正是喜嫂子。
衆人回頭,就見她快速跑回自己家,等她再出來的時候手中拿着兩根長長的甘蔗,她将甘蔗用鐮刀砍成幾段,遞給鄧滿才。
“差役,我也沒什麼好東西,路上日頭足,大家拿點甘蔗解解暑”
鄧滿才結果甘蔗,遞給王全,他雙手抱拳:“謝謝了!”說完帶着這一群人離開這小村子。
他心裡不是滋味,自己就是個普通的小差役,脫去這層皮不就是平頭老百姓嗎?哪有老百姓不希望天下太平,不喜歡沒有戰事?
王全給每個人都分了一段甘蔗,也省得拿在一人手裡還重,平攤下去每個人也隻多了一點重量。
韓念念看着手中的甘蔗,若有所思,像這樣青壯都被征兵的村子在安國不知道有多少,失去家裡的勞動力,隻剩下老人、婦女和孩童,這地何人來耕種?有的地方已經出現大片土地無人耕種的情況。
都是苦命人!這一行人沒有說話,順着山間小路行走,兩旁都是綠油油的稻谷,微風吹過,稻谷會順着風的方向擺動。
也不知道這樣大片稻谷的場景,明年還能不能看到?
身後這時傳來悠揚的歌聲,是個孩童的聲音,就像是為他們這對人送行:“有芑,有豈,食飽腹,食飽腹,家中阿娘笑,家中阿爹笑,家中稚童笑,無豈,無豈,肚子空,肚子空,家中阿娘愁,家中阿爹愁,家中稚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