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三重門下。
孫諸長身而立,背對身後伫着議事長老的巍然大殿,眺望遠方拔地而起的仰天崖。
崖壁門規隐現鎏光,筆走龍蛇,祖師爺留下的靈力順着筆畫流淌。
五位長老竊竊私語。
大長老按捺不住,道:“孫師兄,當真不能看一看麼?”
在場這五人雖是長老,卻是大戰後一步步提拔上來的弟子。骊山當下修為最高的是孫諸,但他不願繼任掌門之位,隻居首席弟子,若論地位高低,其實是比不上長老的。因此在門中不可不謂之“以德服人”。
孫諸拇指摩挲着食指側緣,側首微笑,“門規如此。就算是掌門,也不得窺探問心鏡。向來如此,往屆倒不見你們如此好奇。”
三長老指着仰天崖,“可往屆也不見祖師爺親筆的靈力被觸發啊。”
這時白楊禦劍款款飛來,雙手虛拖,掌上浮着五六條卷軸。
長老們紛紛上前,各取一卷,翻開查看。
孫諸也不緊不慢地拿過一卷,手指并攏向右劃拉,卷軸自覺攤開,一個個名字在紙上顯現,注入神識便能看見參選者的信息。
“這也沒什麼天縱奇才啊。”
“今年十六歲以下的都資質平平呀。”
“這就怪了,還以為是有什麼不世出的天才,方引得祖師注意……”
白楊靜立原地,忽地發現孫諸眸光凝在紙上,“師兄,怎麼了?”
長老們紛紛看過來,都等着他吐出一個錦繡之名。
孫諸視線騰挪,唇畔笑意不減,“沒什麼,就是看到一個女修的名字,與大師姐一模一樣。”
白楊:“往屆也曾見過與绮羅師姐、君恒師兄一樣的名諱。”
三長老:“資質如何?”
孫諸将卷軸遞給他們。
五人看後十分失望,大長老:“竟是個散修,沒有師承,骨齡二十逾五,資質中下,就算進得宗門,這輩子也是個外門弟子。”
四長老附和:“沒錯,就算是明珠蒙塵,最好的修煉時期已過,此生應當止步金丹了。”
孫諸轉身面向仰天崖,“興許是祖師在上界偶窺人間,為如今骊山欣欣向榮之勢感到欣慰,方才引動靈力。既無要緊的事,就都散了吧。”
白楊見他喚出飛劍,“師兄要去仰天崖嗎?”
孫諸點頭。
眼見他背影隐在雲海中,五長老才向白楊表露好奇,“白師弟,你雖入門晚,卻是孫師兄最信任的人,他每月必定去一趟仰天崖,究竟是做什麼呢?”
白楊:“我也不知道,或許跟绮羅師姐對師兄的囑托有關。”
在場幾人都不知當初绮羅飛升之際,究竟将什麼“任務”交給了孫諸,但骊山自百廢待興到如今欣欣向榮,離不開孫諸。他就是骊山的定海神針,真不知若有一日他也飛升了,這份責任又有誰能接過。
大長老捧着卷軸轉身離開,“我還是看看十六歲以下有什麼好苗子吧。”
四長老趕緊跟上,“師兄,你準備的弟子考驗是什麼?”
大長老:“你不能自己想嗎?這是你的親傳弟子,又不是我的!”
三長老大聲咳嗽,“都是内門弟子,何必計較這些!”
“不計較,我的徒弟豈不輸你徒弟一籌?”
“師兄小氣!”
·
周圍迷霧徹底散去,蕭清影一眼認出這是何時何地。
假绮羅的眼睛與真绮羅一樣亮,甚至連鏖戰之後的疲倦都一模一樣,“師姐,魔族大軍已集結,骊山死傷慘重,我與君恒已做好身死道消的準備。隻是你……”
蕭清影屏住呼吸。
假绮羅眼眶泛紅,“你快走吧!”
“師姐,師尊說要以天下為己任,拱衛三界,哪怕此身寄天地,也不能逃避。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你死,旁的人若死了,我不在乎,可如果你死了,無論用什麼辦法,我都會複活你。”
假绮羅字字懇切,竟流露出與真绮羅别無二緻的痛苦來,“師姐,我有執念,我沒辦法失去你。”
蕭清影仿佛回到那天,還未思考,便脫口而出,“绮羅,我們未必會輸。”
假绮羅苦笑,“師姐,你總是覺得自己能扛起一切,可是……君恒算過了,這一場大戰,你會死,隻有你會死。無論多少次……坎為上,艮在下,水山蹇。見險而止,最為明智。”
“兇處也能藏吉。”
蕭清影在心中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