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本想目送他到胡同口再回去,沒想到身後的人握住他的小臂把他拉進院子,關好門回身舉起了手裡的袋子。“我媽給你打包的菜。”
“幫我謝謝李嬸兒,我放冰箱去。”
樊星說着伸手去接,李聿庭沒給他,快步走進堂屋把東西放進冰箱裡,出來時經過北屋門口順手抄起了窗台上的紅花油。
樊星打開房檐上的燈,然後坐到折疊凳上望天,餘光瞥見李聿庭手裡拿的東西趕忙說:“不疼了,不用搓了。”
李聿庭就跟沒聽見似的坐到他旁邊貓腰撈起那條傷腿,他隻好拽起領口捂住了鼻子。
紅花油在皮膚上暈開,油亮油亮的。樊星感覺眼睛有點熏得慌,身子往後仰了一下,牽扯得腿也動了動。李聿庭以為他要躲,一手握住迎面骨一手按着腳踝用了勁。
“疼疼疼——”
“不疼沒有效果。”
“下午就沒這麼疼!”
“晚上就是疼得厲害,怕疼以後小心點兒。”
雖然不确定李聿庭的心态,但樊星知道他看見那一幕肯定會有情緒,既然不想再吵架就咬牙忍了。李聿庭見他不吭聲手上的力道放輕了一些,随便按了一會就放開他的腿走到水龍頭邊洗手。
樊星疼出一身汗,冷勁過去了,站起來想回屋開空調時李聿庭突然說了一聲“去洗澡”。
“藥不都洗掉了麼?”
“你不愛聞那個味兒,洗掉就洗掉。”
“那也不能白受罪啊!”
“已經吸收了,沒事兒。”
李聿庭說話時一直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但語氣中有種不怒自威的冷。樊星被那種語氣勾起了一些回憶,脖頸後面好像有涼風吹過,不寒而栗。
每次李聿庭準備狠狠批評他一頓時都是這幅樣子。臨近高考複習狀态不好,大一學會抽煙,大二期末考試挂科等等,都是大事。那種批評每次都讓樊星印象深刻,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當着李聿庭的面抽煙,打心眼裡發怵。
“快去。”
樊星聽到那兩個字打了個激靈,往衛生間走了兩步又轉身回屋去拿浴巾和幹淨衣服。回到李聿庭面前時樊星沒那麼緊張了,不卑不亢地看着他的眼睛說:“你要是沒事兒了就回家吧,我洗完就睡覺了。”
“早點兒睡也好。去吧,不用送我了。”李聿庭說完往門口走。
樊星看他拉開大門就轉身進了衛生間,聽見院門咔哒一聲碰上終于松了一口氣。
幾秒鐘的時間衛生間裡就充滿了紅花油的氣味,樊星用手在鼻子底下扇了兩下,放好浴巾脫掉衣服走到淋浴區。
浴簾一拉,吊環蹭着鋼管發出嘩啦一聲。薄薄的塑料布跟牆壁圍成一片狹窄的空間,給了他些許安全感。
樊星打開花灑沖濕身體,又關上擠了點洗發水揉搓頭發,洗發水的薄荷味很快遮住了紅花油刺鼻的氣味。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兩口氣,黑暗中又看到20歲的李聿庭捏着他的下巴輕笑的樣子。
薄荷氣味在鼻腔裡萦繞,樊星用力屏住氣息仍然隻能将它留下一小會,一旦開始呼吸它立刻就會溜走,之後又會有新鮮的氣味闖進鼻腔。
同一個人來來回回、反反複複,或者和别的人交替穿插織着同一張網,真像生活的樣子啊……樊星無奈地想。
突然一聲響,衛生間的門開了。樊星立刻緊張起來,大聲問:“誰?”
來人不出聲,隻有極輕的腳步聲證明他靠近了一些。
幾滴泡沫不知道什麼時候流到眼角,樊星睜不開眼,摸索着打開花灑的開關。“說話!誰?!”
嘈雜的水聲中樊星仍然能分辨出金屬碰撞的聲音,他迅速抹幹淨眼睛把浴簾撩開一角探出頭,看見一個男人站在浴簾外面跟他四目相對,心瞬間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