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的正中間,有一棵百年曆史的銀杏古樹,夏日郁郁蔥蔥,秋日蕭瑟零落,四季更疊變化,唯一不變的,是枝葉上面挂墜着飄揚的紅絲帶,随着時間的流逝,越積越多,紅帶上寫着人們對于愛情、姻緣的向往,因此,此樹也被命名為‘姻緣樹’。
來這的人,除了是奔着聞人住持的名聲,更多的是奔着此樹而來。
每逢早課結束,回去的路上,總是會經過此樹,祁逾白隻會看過一眼便離開,他從來不相信世間會有神明的保佑,他隻相信個人的努力。
回去的時間尚早,這棵銀杏樹下隻有僧人在灑水打掃,出了這個僧院,需得穿過一扇半圓形的拱門,在轉角處,一個人影撞了上來,對方估摸是走的匆忙,沒注意到前面還有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方連連道歉。
祁逾白揉了揉被撞的肩角,對方的體量不低,瞧着約莫是個練武的。
“這位公子,沒事吧?對不起,我是練武的,力氣可能比平常男子大了些。”
“沒事。”
對方撓了撓頭,面上是一派純真:“沒事便好。”
祁逾白以為這便可以結束了,誰知對方是個自來熟的,熟絡的與他交談:“我叫全枝,公子叫什麼?”
“祁逾白。”
“公子這名真好聽,連人都長得如此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
“公子來這是做什麼的?”
“陪妻主祈福。”
全枝面露驚訝:“公子嫁人了,可看公子的模樣,又全然不像,我見過那些已經嫁人的男人,就算在大富大貴之家,穿的再好,吃的再好,也全然掩蓋不了他們眼中的疲憊,多是後宅之事鬧的,他們每日發愁,什麼妻主又新娶了小妾,妻主今晚又歇在了何處。”他肯定道,“公子必定很得妻主的寵愛。”
許是全枝給人的感覺很是舒服,言語間也全無冒犯之意,祁逾白倒是願意與他說上幾句。
“嗯,妻主對我甚是寵愛,後宅中也隻有我一人。”
全枝:“那公子的妻主可真是頂好的人。”他發愁的說,“真羨慕公子能遇到如此好的妻主。”
“我什麼時候能嫁到如此好的妻主,不瞞公子說,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覓得一個好的妻主,可惜上天從未眷顧我,母親是開镖局的,隻有我一個孩子,家業隻能由我來繼承,因此我從小習武弄刀,性格也豪邁些,年過十七,至今無人上門提親,幾個月前,母親托關系給我覓得一門親事,我甚是高興,還特地來這青山寺的姻緣樹下挂紅絲帶,隻盼能與未來的妻主和和美美。”
“可惜前幾日,我意外發現對方是個不能托付的,不僅經常流連煙花之地,還哄騙了多名良家男子,我一時氣不過,就在大庭廣衆下揭穿了她的真面目,最後親事黃了,我的名聲也壞了。”
他幽幽的歎了口氣:“今日來此,就是把之前挂的紅絲帶摘下。”
聽完他的遭遇,祁逾白剛想安慰他,全枝就一掃剛才的失落,他道,“既然挂了一條不行,那我就多挂幾條。”
他将袖口裡的七八個紅絲帶拿出來,遮遮掩掩的分了兩個給祁逾白:“噓,小聲點,不要讓這裡的僧人發現我拿了這麼多,我也分給你兩個。”
他還未遞到祁逾白的手裡,蓦然想起來他說的話,又收回去了一個:“我突然想到你好像不需要這些,那就給你一個吧。”
“剩下的我自己寫。”
祁逾白握着手上的紅絲帶,面上遲疑,全枝走在前面,發現他沒跟上來,喊道:“你不過來寫嗎?就算不寫姻緣方面,也可求些别的。”
“來了。”他不再猶豫,快步跟上全枝的步伐。
銀杏古樹旁,放着一張桌子,上面早就擺放了僧人準備的筆墨,祁逾白握住毛筆,在紅絲帶上一筆一劃的寫下他的期盼。
他隻有一條紅絲帶,寫的很快,全枝寫的就比較多些,等他已經把寫好的紅絲帶牢牢系在樹上時,全枝還剩下兩個紅絲帶沒寫。
全枝見祁逾白挂好,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上面的字草的不成樣子,他沒太在意,反正前面的幾條他寫得甚是認真:“公子,你系在了哪裡?”
祁逾白指了指他剛才系的位置:“那裡。”
他舉着手上的紅絲帶:“不知公子可願讓我的紅絲帶系在你的旁邊,我這人比較迷信,想沾沾公子的喜氣。”
“好。”祁逾白剛應下,外院傳來言昭離的呼喊:“祁逾白,你在哪裡?”
“祁逾白?”
“我在這。”祁逾白回道。
全枝同樣聽見了這聲呼喊:“是公子的妻主嗎?”
“是。”
“公子快些過去吧,别讓妻主等着急了。”
言昭離尋着剛才的聲音找去,見祁逾白從銀杏樹下走來,疑惑問道:“你剛才在那幹什麼?”
“沒幹什麼。”
言昭離也不深究,她拉住祁逾白的手:“快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好。”
全枝看見兩人的身影共同消失在院中,他剛才好奇的想看看那位公子的妻主是何模樣,可全程都被那位公子遮擋住,隻能聽見聲音。
光是這樣,也不禁心生向往,那位公子的妻主,聲音很好聽,與那位公子說話時也十分溫柔,且竟在大庭廣衆下拉住那位公子的手,要知道,女人要在外樹立威嚴的名聲,是萬不能做出這些嬌縱男人的行為的。
他哀歎了一口氣,要找到這樣的妻主,光憑現實肯定是不行的,還是得依靠神仙的力量,他握住手心的紅絲帶,在銀杏樹下虔誠的拜了三下:“偉大無比的銀杏樹仙啊,如果您有靈,可一定要幫我找個妻主,我的要求也不多,跟剛才那位公子的妻主差不多,但您千萬不要理解錯意,我不會要那位公子的妻主,我是不會做那拆散鴛鴦的人……”
他嘴裡絮絮叨叨的說着,手上也開始了動作,将紅絲帶與祁逾白的紅絲帶系在了一處:“那位公子能運氣這麼好遇到如此一個好的妻主,自身的運氣想必也不低,挑選的位置想必也是塊風水寶地。”
他将紅絲帶打了一個又一個的結,露出下方寫的字,當初寫時便已預料到會有這麼個局面,特地将心願寫的往下了些。
看着飄揚的紅絲帶,他心滿意足的離開,走時,還哼着小曲。
滿樹的紅絲帶随風飄揚,祁逾白選的位置,不是很顯眼,在樹底的最下方,緊緊靠近樹幹的位置,全枝的紅絲帶圍繞在他身邊,因為綁的結多,所以紅絲帶也看着短些,更顯露出祁逾白的紅絲帶。
全枝寫下:我希望能遇到一個很好的妻主,能一心一意待我,此生不娶旁人。
我希望未來的妻主,能有錢,有顔(劃掉,不能要求這麼多)可以是飽讀詩書,也可以是武功高強,前者,我可以保護妻主,後者,我可以與妻主一起切磋。
我希望未來的妻主能性格溫和,能包容我的一切。
我希望未來的妻主……
最後,他又加上:我還是希望未來的妻主能長得好看些,最好是能把我迷暈的那種(≧w≦)
在他一衆樸實無華的期望中,祁逾白隻寫下: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
惟願昭昭,一世安甯,無病無災。
*
“你要帶我去何處?”路上,祁逾白問了一句,他蓦然回想起上次的經曆,從山上下來後,盡管晚上按摩了腿部,可第二日,他還是從床上爬不起來,整整休息了三日,才下床。
那段時間,感覺衆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後來無意間聽了牆角:“祁側夫最近怎麼一直未出屋?”
“這你都不知道。”那侍從伏身在另一人耳邊說了些什麼,那人聽的目瞪口呆,祁逾白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但總有股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這……”說話的人瞧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這可是佛門清修之地。”
“不是,王爺那晚并不在此處,王爺沒讓我們跟着,我們也不知道在哪,可能是一個荒郊野地。”
“王爺……王爺。”那人想不到好的說辭,隻憋出一句:“王爺和祁側夫玩的可真花。”
“這有什麼,還有更花的。”那人說的更小聲,站在後方的祁逾白完全聽不見,心裡像有一群螞蟻在啃噬,是對未知謠言的恐懼,他不知道這兩個侍從還要造出什麼謠言。
隻見那侍從捂住嘴,無比震驚的問道:“王爺真有那麼猛?”
“那可不是,你就光看這次,祁側夫在床上整整躺了三日才下床。”
“王爺真是女人中的雄鷹。”
兩人的交談聲越來越遠,祁逾白整個人石化在地,面無表情的離開,最後還要面對略顯無辜的言昭離,自那日後,言昭離常常問他:“身體可好些了?”
“對不起,都怪我……”她話還未講完,祁逾白明顯能感受到後面一群侍從異樣的眼神,他如芒在背,如坐針紮,立馬去捂住言昭離的嘴,急急忙忙回到,“我好全了,不用問了。”
殊不知這樣半遮半掩的話語,更引人遐想,這誤會,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畢竟誰能相信他們在昏天暗地的時刻,跑到荒山上,隻是欣賞一幅美景。
此刻,祁逾白用手遮了遮天上的驕陽,心裡想着:這次,總不會被誤會了吧,烈日當頭,誰會覺得能做那事。
他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你要帶我去何處?”
言昭離還是那副神神秘秘的模樣:“到了你就知道了。”想起前車之鑒,她又補充道,“放心,這次我肯定不會再讓你過度勞累,此事,隻會有别番風趣。”
祁逾白的心中也隐隐升起一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