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從天而降的仙女口中所說的,顯然不是倒在地上的蘭薔和白雁歸,她看不見危離和姬千,卻能感知到他們的存在。
空氣幾不可察地發生一絲震動,姬千的身影顯現在她的眼前,眼中滿是意外。
“是你?”
蘭薔才剛龇牙咧嘴地爬起來,看到這一幕下巴都險些掉在地上,跪在原地忘記了爬起來。
姬千認識這個藍斷的漂亮仙女?
怎麼從來沒聽他提過。
仙女見到姬千真身,卻不像他一般表現得熟稔,漠然的目光掃過他全身上下,“你我素未謀面,閣下認得我?”
姬千一怔,而後笑笑,像是想起什麼往事,隻道:“在下北陰鬼帝副使姬千,多年前,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
他提起“北陰鬼帝”幾個字,對面的仙女臉色微微一變,而後便立刻陰沉下來,眸中的淡漠都轉變成了敵意,警惕地盯着姬千。
“鬼帝副使闖我藍斷山,傷我門弟子,眼下,怕是又認錯了人。”
姬千聞言,也并未繼續追問,不再言語。
蘭薔縮在不遠處,偷偷摸摸爬過去,摸了把守門弟子的脈搏,手底一片平靜沒有任何起伏,她指尖一抖,朝倒地不醒的白雁歸爬去。
一把抓上白雁歸的脖頸,感受到脈搏一下下跳動,她高高懸起的心才算放下來一些。
還有氣。
此時正好聽到不遠處的仙女對姬千說話,蘭薔不由得轉過頭去插道:“仙女,那你究竟是何人啊?”
聽到蘭薔的聲音,仙女這才賞給她一個眼神,眸光如春寒料峭的泉水,隻掃過一眼便移開,說出了自己的姓名。
“藍斷閣,楚十真。”
蘭薔眉心一跳,又再次張大了嘴巴。
藍斷閣?藍斷山的内門,據說隻有兩三個弟子,從來沒有公然露過面。
整個藍斷山真正的核心,就完全集中在這僅有幾個人的藍斷閣中。
這意味着,她在藍斷山一定具有話事的權力。
這也意味着,她必定知道金忘川的所在。
蘭薔懷裡抱着白雁歸,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已經有人捷足先登,紅黑光霧擴散流轉,危離在楚十真面前現身,蔥白般如玉的手淺淺伸開。
黑色的瞳仁裡是毫不遜色的冷,他的薄唇吐出三個字:“金忘川。”
直入主題,對其他的一切都不感任何興趣。
楚十真的眼眸擡起,視線落在危離冷意橫生的臉上,沒有立即給出回應。
她感受到一股強大至極的氣場,從面前這個俊美無暇男人的周身,源源不斷地溢散出來,潛藏着非同一般的危險。
連鬼帝之杖都無法震懾的存在,絕不是她能夠抵擋的。
山中不日前才出了那樣大的事,此時的藍斷,哪怕傾盡舉山之力,恐怕都未必能撼動這隻惡鬼分毫。
目光在空氣中僵持半晌,楚十真先垂下眸,冷硬道:“讓我先救人。”
。
一炷香後,藍斷閣大殿。
木與銀飾交錯的頂,盡是紛繁複雜的紋飾雕刻,每一道縫隙裡都藏着陣法符咒,層層疊疊彼此交錯,若有心觀察其中陣法,不出一會兒便會頭暈目眩,神志渙散。
墨綠深紅的緞帶自上方垂落,飄蕩的尾端掠過正面的神像,那處擺放三界之主各自的神像,供奉煙火袅袅上浮,遮掩住了神像的面龐,看不真切。
背面牆壁雕刻一朵巨大的花,花瓣窄長,自莖部向四周延伸,中部錯落着纖長卷曲的蕊,是為忘川。
共七名守山弟子,楚十真和姬千合力救下了一半,另一半不幸命殒當場,其中就有那名拉着蘭薔和白雁歸跑的弟子。
白雁歸傷得也不輕,他身上舊傷未愈,不曉得是不是危離的神力使他的經絡變得堅韌了些,雖又受重創,但好歹保住了條命。
蘭薔的目光黏着在地面上的那些鮮血淋漓的屍體,不自覺又擡頭望向旁邊的危離,眼神中有點隐隐的懇求。
危離覺察到她的目光,偏頭看來,不由得哂道:“不是說凡人自有命數,你看我作甚。”
語氣盡是嘲意。
蘭薔恹恹收回視線。
她僥幸一下還不行嘛。
楚十真将死去弟子的魂魄收入一隻玉瓶,白皙的臉上布滿沉沉郁色,良久後沉聲道:“凡人命由天定,無論天災人禍,皆是命中有數。”
蘭薔還以為她在自我安慰,好讓自己不那麼悲傷,誰知她随後又繼續說:“可若是有鬼神介入,便會随時發生變化。”
非凡之力能打破凡人命數,若是死在功力深厚的鬼神手中,哪怕還有二十年陽壽,也幾乎不能還魂,隻得認命赴死。
楚十真将玉瓶封好,擡眼望向姬千,目光中似有萬年寒冰,深處有些目不可及的哀傷和無力緩緩溢散開來。
“不想,原來掌管凡人命數的北陰,也會使凡人死于非命。”
姬千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麼,蘭薔便跑過來攔在他前面,急道:“不是的!”
她跑得急了些,也沒來得及掐訣固定,動作間兜帽自然滑落,露出整顆腦袋。
還有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