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再一次冷凝,蘭薔驚恐地看着白雁歸,臉上寫滿了“你在說什麼這可是祖宗他剛殺了你啊你好好說話”。
她一面又不可避免地想到,如果她先前面對祖宗也如此頭鐵,怕是連頭都留不住。
果然,危離本就陰沉的臉色更加難看,面上的戾氣不斷外溢,開口便又帶上了殺意。
“你說什麼?”
白雁歸卻不驚不懼,或許是因為死而複生,他此刻顯得更泰然自若,掙紮着要緩緩站起,蘭薔趕忙攙扶住他。
“金忘川乃凡間之物,卻力通三界,為保平衡,鬼怪或天神皆無法觸碰,否則它會即刻枯死腐爛。”
傷處撕扯,白雁歸皺眉,喘着氣擡手虛虛覆蓋住前胸傷口,動作有些艱難。
“唯有純血凡人,才能将其摘下。”
他擡眼望向前方的危離,面對那樣強大的威懾氣息,他沒有顯露出分毫躲閃之意。
蘭薔不自覺盯住白雁歸的側臉,潮濕的碎發散落遮住了他的眼睛,蘭薔看不到深處是什麼,饒是她快要想破腦袋,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對藍斷寶物了如指掌,出手便是昆吾咒法卻宣稱自己想要拜入昆吾,身懷奇異珍寶,目可斷鬼神。
他究竟是什麼人?
危離聽過他的話,良久未再開口,自顧自垂着眼眸,似乎在判斷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廟裡風起雲湧,外頭的雨勢也越發大,噼裡啪啦的聲響掩蓋住廟裡的沉寂,冷風習習,涼意更甚。
一時間陷入僵持。
城隍廟外,烏黑的天際似有流星一般的光華飛過,越變越大,逐漸靠近廟門,穿過瓢潑大雨落入殿内,流光溢散飛舞,現出一道人形。
蘭薔定睛一看,差點忍不住當場涕泗橫流。
“姬千!”
你怎麼才來啊……
姬千方才落地,視線還落在蘭薔那邊,烏黑長發散在肩頭,随着他将頭轉向危離的動作朝後滑落,好看得不像話。
至少蘭薔此時此刻覺得,他簡直宛若天神下凡,英俊極了。
家裡人來替自己兜底的安全感真不是說說而已。
姬千扭頭便看到一襲張揚的紅衣,即便此前從未見過,但就這睥睨天下的姿态與周身唯我獨尊的氣勢,已經明确地告知了他的身份。
“危離……?”
被叫到的危離微微偏過頭,目光掃過那道玉白的身影,瞧着姬千那張臉,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淡淡道:“北陰副使。”
他說完,複又将目光挪到蘭薔的臉上,“看來你身邊也不全是廢物。”
危離說這話時臉上沒什麼情緒,但偏偏就更顯得嘲諷。
蘭薔:“……”
我替姬千謝謝您。
姬千向蘭薔瞥去一眼,很快便移開目光,淺聲道:“勞您記挂北陰,尊駕降臨此地,想必,是為锢魂鈴而來。”
他說得直接,危離懶得追究他為何會知道,理所當然颔首,算是默認。
姬千:“說來慚愧,當年鬼帝将羅浮山千年玄玉賜予我,我當個玩物給了蘭薔,本以為成不了氣候,誰知機緣巧合,她竟将锢魂鈴制了出來,可惜技藝不精,這才出了岔子。”
白雁歸的眼珠險些掉出來。
他猛地轉頭看向蘭薔,眼神好像第一次認識她,忍不住悄聲問道:“是你做的?”
蘭薔咬着後槽牙,從唇縫裡吐字:“還沒做完就壞了。”
白雁歸:“什麼千年玄玉能當玩物?”
蘭薔想起姬千當時将玉随手丢給她的場景,肉痛地閉眼:“極品中的極品。”
白雁歸從背後沖她豎起個大拇指:“壕。”
聽姬千說完,危離當即明白了話中之意,又再次看過去。
“蘭薔?”
這回,他的目光中總算多了些許了然和玩味,唇角頗有深意地勾起一個有些惡劣的弧度,露出半顆尖利的虎牙,危險而張揚。
“你想,替她擔責?”
姬千一笑:“追根溯源,事情确因我而起。”
危離聞言笑意加深,看不出是愉悅還是嘲諷。不過這番下來,他方才還陰雲密布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些。
“好啊,既然副使開口,我便給北陰鬼帝一個面子。”他道,“明日動身,尋到金忘川,我可以既往不咎。”
姬千聞言,先看向蘭薔,她飛快地反應過來,趕緊道:“明日傍晚。”
“好,不過——”
危離格外爽快,卻也沒說完,而後他轉向姬千的方向,眸中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彩。
“我也想起一樁事,需仰仗北陰副使出手。”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姬千就知道危離不會如此幹脆地答應,早便做好了準備,“您吩咐便是。”
危離得了姬千承諾,卻存心要賣關子,冷不丁打了個呵欠,閉上眼轉動脖子,懶懶道:“乏了。”
随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句話消散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