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進入章府之前，蘭薔悄悄潛入過一次，她見到阮娘，聽了她的遭遇，同她做了個交易。

“我是來幫你的。”蘭薔開門見山。

阮娘不信：“幫我殺了他們嗎？就憑你？”

蘭薔搖頭：“你殺不了他們，我也不能，但你的魂魄不會支撐太久，怨氣随時間消散，最多還能支撐三日，你逃不過陰差的捉拿。”

阮娘：“那怎麼辦？”

蘭薔：“我有一術法，可将你身上部分煞氣渡到章齊坤身上，令他急病，而後用驅鬼之名訛他們一大筆錢，給你娘換個去處，安度餘生。”

這是當下最周全的法子。

阮娘沉默良久，“你就隻是為了錢？”

“我會将所有的錢都給你娘。”蘭薔沖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掌心攤開朝上，“我隻需你将手放上來，與我掌心相貼，幾日後跟陰差走即可。”

阮娘震驚地看向蘭薔，忽然發現這個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臉上，有着超脫出這個年齡的沉靜與堅決。

“就隻是這樣？”

“就隻是這樣。”

故事講完，蘭薔的精神頭基本恢複過來，連灌了兩大杯水潤喉。隻見牛頭馬面聽得津津有味，十分真情實感。

馬面連連搖頭：“禽獸啊。”

後來的事他們也知曉了，勾阮娘魂魄當日晌午，一夥蒙面人潛入阮娘家中，将李氏活活勒死，怕是章齊坤怕夜長夢多，故狠心斬草除根。

可憐李氏直到最後，還在尋找自己失蹤的女兒。

牛頭也搖頭：“禽獸不如啊。”

姬千雙手環胸，收起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下巴，這鬼生得一副好皮囊，即便是沉思，舉手投足間仍然矜貴萬分，氣度不凡。

能将鬼做得如此風雅，姬千大約也是獨一份。

“你說那厲鬼，法術低微到連魂魄都維持不住幾日？”

“沒錯！”蘭薔無比确信地點點頭，阮娘的心性柔弱，根本不足以生出攻擊性的怨氣，能維持魂魄遊走已是極限。

姬千垂眸，“這便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從始至終，阮娘共有兩次爆發，第一次是聽聞李氏已死之時，第二次是遭到符篆與招魂術鎮壓之後。

若說第一次是由于受到刺激，怨氣恨意交織成為厲鬼，還勉強說得通。可第二次她通體紅光還硬生生逃脫牛頭的招魂術，就必定不可能是僅靠她自身能做到的。

“你是說，有外力從中作梗？”馬面神色複雜，瞧着有些矛盾。

說不通啊。

小小阮娘的身上有何價值，能讓法力更高強的存在相助？

姬千斂眉，轉頭瞧了眼窗外，天色幾乎大亮，牛頭馬面該回去陰府複命了。

他沉吟一番，擡手自虛空中抽出一塊令牌，交給馬面說：“陰府之内有命簿記載凡人命數，除此之外，還有記載魂魄歸宿的魂簿，拿這塊令牌，去查阮娘下落。”

姬千的官位高，牛頭馬面連命簿都無法随意查看，更罔論魂簿。他倆對視一眼，并未多言，馬面颔首領命，接過令牌同牛頭一起離開了。

他們走後，姬千垂眼看向床上的蘭薔，道：“我回去章府，再查探一番。”

“我也去。”

蘭薔正要起身，又被姬千壓回去，“作為鬼面仙，天亮之後你不是本就要去麼，我先過去，在那等你。”

她這才想起來，昨夜驅鬼鬧得動靜不小，今日怎麼着也得露個面，阮娘的煞氣還未移到章齊坤身上，章府還剩她的報酬沒結完呢。

“你已經将她的煞氣剝離出來了？”聽她說完，姬千挑眉問道。

蘭薔下床打開窗下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一隻剔透的琉璃瓶，乍一看是空空如也，仔細一瞧，能看到瓶底有條黑乎乎的小蟲，緩慢地蠕動着。

她将瓶子遞給姬千，“隻是一點點，讓凡人邪祟入體生病而已。”

姬千接過，“正好借用一下，等你過來便還給你。”

蘭薔自然沒有異議，她送姬千離開，披着雪白的披風站在房門口，想想這檔子麻煩事，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忽然有陣風吹來，披風被吹起，竟将滿身的暖意吹散了不少，冷風嗖嗖地往袖口和前襟裡鑽。

她攏住披風，正向躲回屋裡，院中卻狂風驟起，揚起黃沙塵土打轉，門窗被吹開，嘭地拍在牆上，風聲獵獵作響。

沙土迷進眼睛，蘭薔偏頭，還在腹诽這妖風說來就來，卻瞧見四周出現一道道黑紅交錯的流光，沿地面朝一處聚集，彙聚成團團光霧，似飛煙，又似火焰。

漫天陰煞之氣鋪天蓋地而來，堪稱恐怖的威壓幾乎逼得人喘不過氣，寒風像冰涼的鬼手掠過皮膚，竟留下幹燥的痛意。

慌亂與危機感湧上心頭，蘭薔一顆心都像被攥住，眼中映出院内的流光，竟已占據整座小院。

她是被什麼窮兇極惡找上門了？！

蘭薔不自覺後退，脊背卻貼上牆壁，隻能眼睜睜看着可怕的鬼霧蔓延，過于龐大的力量使她窒息，昏沉間看見霧氣最中間，顯出道深紅的身影。

旋即便有股強勢的力道，狠狠攥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