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城郊城隍廟不遠處有間小院,獨門獨戶,周圍再無其他人家,這便是鬼面仙的住所。
附近本是村落,住着不少人家,傳言幾十年前,此地有一書生含冤而死,冤魂常常作怪。某日村中突發大火,澆水而不滅,焚毀了所有房屋後便自行熄滅,獨獨隻留下這書生的院子。
之後就再無人敢住在這裡,書生的小院也一直空置,直到一年前鬼面仙的到來。
天将将有了些光亮,朦朦胧胧中,小院房内好似人影綽綽,卻看不真切,天色未明,平添幾分神秘詭谲。
“醒了醒了!”
蘭薔剛睜開眼便見到牛頭那張臉,迷迷瞪瞪還恍惚着,轉臉瞧見旁邊的馬面和倚在床邊的姬千,這才慢慢清醒。
“怎麼回事?”她邊問邊抓着牛頭的胳膊坐起來,隻覺得腰酸背痛,渾身使不上半點力氣。
見她起身,姬千随手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往床上一丢,牛頭眼疾手快接過,給蘭薔披上。
這披風倒不似姬千的懷抱一般冷冰冰,蓋在身上即刻便感覺到了暖意,蘭薔瞪大雙眼,将披風裹緊了些。
姬千勾唇:“蒿裡山千年狐皮,不受鬼氣侵蝕,凍不着你。”
蘭薔噘嘴,嘟囔道:“真奢侈。”
姬千顯然沒錯過她這句話,聞言眯起眼,森森然冷哼一聲,語氣也染上散漫的嘲意。
“在下不才,哪有您大手筆?那厲鬼的一掌可是鬧着玩的?你倒好,受了傷還同牛頭打架,若是被煞氣滲透了五髒六腑,直接叫牛頭馬面将你勾回陰府,還能省不少事。”
聽了這話,蘭薔還沒發作,牛頭先來了勁,梗着脖子道:“就是就是,那鬼魂異變後當真厲害,我還是頭回在招魂時遭到反噬,簡直呃啊——”
他突然叫出聲,不敢置信地看向旁邊,馬面的腳剛從他鞋面上離開,留下一個深深的鞋印。
肇事者毫無悔意,看向牛頭的目光恨鐵不成鋼,好似在說“你他爹的少丢人現眼了成嗎”。
蘭薔這時才反應過來,肩上的傷已經完全不痛了,牛頭馬面沒有那個本事,肯定是姬千替她療了傷。
拿人手短,她也理虧,埋着腦袋小聲辯解道:“我那不是氣不過嘛,要不是牛頭他……”
蘭薔的眼眸垂下,視線自然而然落在地面上,看到一堆亂七八糟的絲線被随意丢在那裡,原本白淨的顔色變得髒兮兮的,旁邊還有座銀鈴铛堆成的小山,不細看也知道肯定傷痕累累。
如遭晴天霹靂。
“我的離魂絲啊!”
蘭薔悲痛地捂住胸口,隻覺得心在滴血,嚎了半晌,一雙眼睛又可憐巴巴地望向姬千,泫然欲泣。
“姬千……”她凄凄慘慘,“要不你幫人幫到底……”
不待蘭薔說完,姬千便彎下腰來,伸出一隻白玉般的手指點在她太陽穴,而後,毫不留情地一推,将她的視線推離自己的臉。
“我替你療傷,幫你收拾這堆垃圾已是不錯,别指望我再修複它們。”
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殘忍無情的話。
蘭薔的嘴讪讪閉上。
“除非——”
姬千話鋒一轉,不知從哪變出來隻騷包的金色折扇,施施然扇起風來,笑吟吟道:“除非你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仔仔細細講給我。”
蘭薔聞言,喪氣的目光驟然一亮,狗腿地爬起來湊近他,“嘿嘿我就知道,姬千你當真是全鬼界最英俊潇灑的鬼,沒有之一!”
扇子輕輕敲在腦袋上,她聽到姬千含笑的聲音。
“馬屁精。”
。
阮娘,年十九,生于昌宿城,以撫琴賣藝為生,與其母李氏相依為命,同住于城南榮巷。
數月前她于街邊賣藝,被路過的章府老爺章齊坤看中,要強納為妾。那章齊坤已年過半百,阮娘不依,他卻賊心不死,日日糾纏。
阮娘不堪其憂,這事還被章齊坤一雙兒女知曉,堅信是阮娘貪慕虛榮勾引章齊坤,遂雇打手多次鬧事,還砸了阮娘的攤子和琴。
攤面與琴都是租來的,阮娘與李氏還不起錢,被逼無奈躲在家中閉門不出,卻仍舊被砸門催債。
章齊坤不知内情,私下找到阮娘說,隻要她答應為妾便幫她還了債務,并給她們娘倆換個住處,再無人打擾。
日日飽受摧殘,阮娘家中已經揭不開鍋,無奈隻得答應下來。
章齊坤的兒子得知,當即帶人闖進阮娘家中又打又砸,并揚言要刮花阮娘的臉。幾個壯漢将她按倒在地,刀尖就要紮進臉頰時,章齊坤趕來了。
事情并未就此終止,章齊坤見到阮娘的母親李氏,兩人當場大驚失色。
那李氏竟是多年前章齊坤的通房丫頭,因犯了錯被趕出府,可離開後竟發現已有身孕。
阮娘是章齊坤的親生女兒。
外有私生女多麼嚴重不言而喻,欲納私生女為妾就更加駭人聽聞,這是天大的醜事,傳出去整個章家都得蒙羞。
“父女相認”的戲碼上演三日後,阮娘就“暴斃”于郊外,屍首被草草掩埋,阮娘的魂魄借怨氣附着于兇手衣服的血迹之上,去往章府。
可惜她即便有怨氣,也還是術法低微,隻能在人半夢半醒間現身一陣子,甚至不一定能成功。
而且章府的人燒掉了行兇的衣服,她的魂魄迷失,被困章府無法出去。
不過那章齊坤心中有愧做賊心虛,夜裡見着阮娘的魂魄便立刻慌了神,幾次之後,就果斷花重金請鬼面仙來驅除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