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荒地,周遭無一綠意,風沙席卷着一團團黑色卷曲的毛發,從覆滿黃沙的黑土上滾過。
木漣青緊了緊包裹住全身的麻布,以防黃沙堵塞毛孔,她獨行在這黃沙漫天的世界中,路旁的枯骨早已見怪不怪,遍地是被挖掘開來的墳包則,森森白骨半露在墳包之外,隐約能見炭火燒灼過的痕迹。
即便路過村莊,也大多十室九空,她無能為力,走出山林,加之在葉家村走的一遭,已耗費了近十天,若是在拖下去,隻怕許家莊再也等不到救援,離去之前,方無亦即能給她月餘時間,定是算好了的。
月餘之内,找到于大人,許家莊衆人或可還有生機,她不知為何要肩負此擔,許是那天衆人的歡呼跪拜,讓她蒙了心,許是于大人與方無亦的生死緻志于度外,讓她下了決心,可無論如何,既擔此重任,應下承諾,不管結果如何,總要試上一試。
她不敢有絲毫的松懈,日夜兼程,沿着路旁的枯骨,一路前行,雖有地圖在手,可她從山林中走出,早已迷失了方向,當務之急,是尋到臨近城池,或可租上一匹快馬……或跟着西去的商隊镖局,遠比她用雙腿趕路快得多。
夜幕降臨,風沙呼嘯而過,停留路上太過危險,隻藏入山林之中,大多樹木被連根拔起,樹皮被剝落,能入口的部分早就一幹二淨,隻剩下無用的枝幹,木漣青翻出篷布,在這堆雜亂的枯木之中,草草搭建了個簡易帳篷,和衣而眠,枯木,倒是天然的陷阱,若有生物踏進,引起的動靜她定能有所反應。
天還未完全亮,木漣青被遠處嘈雜的聲音驚醒,她警惕的打量四周,似是風與地勢相互作用,将遠處的争吵聲傳來,她快速将身旁物品收好,簡單的補充了點糖水之後,順着風口快步走去。
一路上,她似是知曉為何無人入山,時不時蹿出的叼着人類骸骨的猛獸,虎勢眈眈地望着她,她不願多生事端,一路躲躲藏藏,饒是如此,也不得不與蹿出的虎豹動起手來。
她喘息着,赤紅的雙眸死死盯着柘鐵籠中的一隻吊睛白額虎,那虎似是久不進食,整隻虎瘦弱不堪,一人一虎四目相對,她拿起手邊柴刀,往裡一松,頓時,虎嘯聲傳來,她全身寒毛豎起,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而後将手搭在柘鐵籠子之上,将那虎與鐵籠一并收入空間之中,心念一動,老虎緩緩倒下,她并無時間過多處理,左右也引出了虎嘯聲,短時間内,這座山林之中應無猛獸逗留。
可并非長遠之計,猛虎的威壓消失,猛獸會再度聚集,若再留在山上,總歸不安全。
她猛地灌下一大罐鹽糖水,再度啟程,朝着山腳走去,與那老虎周旋已久,好在并沒受傷,隻體力耗費了大半,一路暢通無阻,終的在半山之處,遠遠的見到了山腳下活動着的人類。
浩浩蕩蕩的人群中皆是逃難災民,個個面黃肌瘦,雙目無神,或推着闆車,車上是全部身家與老弱;或彎腰曲背徒步前行,身上背着沉重的包袱。
有人體力不支倒下,又被攙扶起來,咬牙跟上隊伍,有人如同失了智般突地丢下背簍,手舞足蹈的跑進一旁的山林之中,身後跟着幾個滿臉怪笑的人。
木漣青拿出早已備好的破舊包袱,又掏出一面鏡子,鏡中的自己渾身髒污,頭發糟亂如雞窩一般,身形瘦削不堪,即便她空間中存有水源,也不敢輕易使用,可她心中仍泛起一股怪異之感。
她不敢貿然加入,這隊難民應是相互認識,雖并無交談,卻彼此互相照應着,領頭與斷後的皆是青壯勞力,隻餘老弱在隊伍之中。
等着一逃荒隊伍離去,山腳下竟再度傳來争吵,木漣青借着枯木的遮掩,朝着聲音源頭走去。
那是一塊剛長出來的野菜地,不知為何被那方隊伍略過,僅剩的一點綠色之上爬着三人,一個身材幹瘦的女人,一手緊拽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二人不管身旁那高壯女人的叫罵聲,隻往嘴裡送着剛薅下來的野菜。
“黑心肝的,敢從俺嘴裡搶食?”
高壯女人嘴裡不幹不淨地罵着,手上動作卻不停,與那母子兩争搶着野菜地,還時不時地将小孩往外推,那小孩卻與她母親一樣,不管不顧的往嘴裡塞着野菜,隻在女人被推了一把,跌坐到地上之際,亮出手邊磨的尖利的竹片,惡狠狠地盯着高壯女人。
高壯女人似乎被吓到,沉下臉來,盯着二人往後退了幾步,嘴裡嘀咕着,随後匆匆離去。
那片野菜很快就被母子二人采摘幹淨,木漣青在後頭仔細觀察着二人的神态舉動,伸出手指,修剪的圓潤的指甲蓋在荒年之中顯得格格不入,腳上一雙滿是污漬的鞋子也未見穿孔……
細枝末節之處,顯示出她的與衆不同,她脫下鞋襪,又用布條将手足纏起,又割斷頭發,用頭巾包起,随後如同那二人般,跌跌撞撞的向山腳走去,遠遠墜在了二人的身後。
那二人似乎也不是那隊伍之中的人,但卻默許二人跟在其後,随走随停,隻在發現二人走的相近之際,青壯勞力便會亮出藏在車身之下的武器,用眼神警惕着,二人便會立刻停下腳步,垂眸俯首,直到對方收起長刀繼續前行,才繼續跟上。
木漣青如法炮制,保持着一貫的安全距離,遠遠的墜在二人後頭,那母子倆應是發現她所在,半大的孩子正是好奇的時候,見她一人,不免偷偷回頭,向她望來,雖小心翼翼,卻也被她捕捉到,但木漣青仍舊一副低着頭,腳步虛浮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