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柳絮如雪撲在鎏金朱漆門上。陸昭虞捏着請柬的指尖沁出薄汗,珊瑚珠串在腕間輕晃,映得請柬上的燙金牡丹愈發嬌豔——這是京中貴女之首徐清禾的及笄宴,明裡暗裡卻透着對她這個"女宰相"的打量。
"娘子,祝你玩的開心。"燕野鶴替她披上織金披風,狼首紋銀扣在陽光下泛着冷光。
她被逗得輕笑,伸手替他整理領口。将他送的狼齒耳墜又緊了緊——那是用他獵到的第一頭雪狼犬齒磨成,比尋常女子的珍珠耳墜多出幾分冷冽。
徐府花廳裡,熏香混着胭脂味撲面而來。陸昭虞一進門,便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她今日刻意穿了燕野鶴送的石榴紅雲錦裙,腰間系着狼齒藥囊,倒比尋常貴女多了幾分英氣。
"陸相果然風采過人。"徐清禾笑着迎上來,指尖卻在觸到她裙角時微微頓住,"隻是這狼齒配飾......倒像是北疆的蠻子風氣。"
廳中貴女們掩唇而笑。陸昭虞看見她們腕間的翡翠镯子、頭上的累絲金鳳,忽然想起揚州瘟疫時,這些人捐的舊衣上還帶着樟腦味。"徐小姐可知,"她輕輕撫過藥囊,"這狼齒曾救過三十七個傷兵的命,比黃金還金貴。"
話音剛落,燕野鶴的聲音從廳外傳來:"某倒覺得,比黃金貴的是我家娘子的醫術。"他大步流星走進來,玄色铠甲上還沾着未褪的征塵,腰間懸着陸昭虞新制的金瘡藥囊,"諸位小姐若有個頭疼腦熱,盡管開口,我家娘子的藥,比太醫院的靈驗十倍。"
貴女們的笑意僵在臉上。徐清禾的臉色更是難看,她腕間的東珠手串在燭火下泛着微光,卻比陸昭虞耳墜的狼齒黯淡許多。"将軍說笑了,"她勉強維持笑容,"我們這些閨中女子,哪用得着這些......"
"怎麼用不着?"燕野鶴忽然從懷裡掏出個錦盒,裡面是曬幹的玫瑰花瓣和茯苓,"這是我家娘子新制的養顔粉,無香無毒,比你們用的鉛粉好多了。前幾日太後用了,還說臉上的細紋都淡了。"
陸昭虞愣了愣,想起昨夜他在藥房幫忙曬花瓣時,說"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家娘子的好"。此刻見他像展示戰利品般捧着錦盒,心底忽然漫過暖意。
"呀,這不是太子殿下送的琉璃盞嗎?"有貴女忽然指着陸昭虞身後的博古架,"聽說太子出征前,特意讓人從庫房裡挑的......"
廳内氣氛驟然微妙。燕野鶴的眉峰一蹙,卻見陸昭虞擡手取下琉璃盞,指尖撫過盞身的纏枝紋:"這盞确實漂亮,不過前日被我用來泡藥了——太子殿下說,等他凱旋,要拿胡人的寶石換我新制的醒酒湯。"
貴女們面面相觑,徐清禾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陸昭虞忽然輕笑,從袖中取出個紙包:"諸位若不嫌棄,這是我自制的避蚊香粉,夏日裡撒在帳中,比熏艾管用。"
燕野鶴看着她分發香粉的模樣,忽然想起北疆的軍帳——她總是這樣,把珍貴的藥材分成小份,送給士兵們的妻小。此刻陽光透過花窗落在她發間,将她耳墜的狼齒映得溫潤如玉,比任何珠寶都動人。
"陸相這般賢淑,難怪将軍疼惜。"徐清禾咬着牙說完,卻見燕野鶴忽然握住陸昭虞的手,将枚狼齒戒指套進她無名指。
"不是疼惜,是心悅。"他聲音裡帶着北疆的直爽,"我家娘子是天上的星,地上的風,是我燕野鶴這輩子最得意的'戰利品'。"
陸昭虞的臉騰地紅了,卻在看見貴女們震驚的表情時,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将軍說錯了,你才是我的'戰利品'——從北疆獵來的雪狼,隻聽我一人的話。"
花廳裡的熏香忽然顯得俗氣,唯有陸昭虞發間的紅繩輕輕晃動,銀鈴聲響混着燕野鶴的低笑,織成最動人的情語。那些嫉妒的目光、試探的言辭,在這對璧人眼中,不過是春日裡的柳絮,輕輕一吹,便散了。
燕野鶴坐在外面等着陸昭虞燕野鶴倚着徐府遊廊的朱漆柱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狼首刀柄。鎏金瓦當漏下碎金般的陽光,将他铠甲上的鱗紋映得明暗交錯,唯有耳墜上的狼齒墜子随呼吸輕晃,泛着冷冽的光——那是與陸昭虞耳墜成對的物件,用同一隻雪狼的犬齒磨成。
他忽然想起北疆的風。那時他還是個糙漢子,裹着獸皮在雪地裡追着狼群跑,哪想過有一天會穿着簇新的玄色織金戰袍,候在這飄滿胭脂香的貴女宴外。掌心還留着昨夜在藥房幫忙曬花瓣時的觸感,她的指尖掠過他手背,溫溫軟軟地說:"曬幹的玫瑰要篩三遍,茯苓得切薄片......"他當時滿腦子都是她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哪裡記得住藥材的講究。
花廳裡忽然傳來細碎的笑聲。燕野鶴擡眼望去,透過雕花窗格,能看見陸昭虞的石榴紅裙角閃過。她此刻定是端着茶盞,用那雙總是沾着藥香的手,輕輕撥弄茶沫——就像那日在軍帳裡,她替受傷的士兵裹傷時那樣專注。他喉間忽然發緊,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金瘡藥囊,那是她熬夜縫制的,針腳細密得能讓北疆繡娘汗顔。
"燕将軍。"
清冽的女聲驚破思緒。燕野鶴轉身,見徐府的管事嬷嬷捧着漆盤立在月洞門處,盤中琉璃盞盛着碧螺春,茶面上浮着朵将開未開的白牡丹。
"我家小姐說,将軍辛苦了,請用茶。"嬷嬷笑得得體,眼角卻掃過他铠甲上未褪的征塵,"聽聞将軍剛從北疆回來,這茶......可還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