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廊下燈籠被風吹得輕晃,蕭野鶴負手而立,指尖掠過冰裂紋瓷瓶上的霜花;陸昭虞抱臂斜倚朱柱,發間玉簪墜着的流蘇随呼吸輕顫。案上茶爐“咕嘟”響着,煮的是去年的梅花雪水。
燕野鶴折下枝上殘梅,在掌心揉碎,說:“世人皆道“梅花香自苦寒來”,卻不知這苦寒二字,原是天地給花的試煉。你看這殘梅”
他将碎瓣撒入茶爐。初時壓在雪下,筋骨都被凍得發僵,可經了三蒸三曬,反而比初開時多了分沉郁香氣。
陸昭虞用茶勺撥弄爐中碎瓣,火星濺上袖口。
“将軍可知,醫書裡講“以毒攻毒”?這梅花若不經霜雪侵骨,哪來入藥的烈性?就像人,”忽然擡眼望他,睫毛上還沾着未化的雪花,停下了一頓,接着開口說,“被命運按在泥裡磨的那些日子,看似折了風骨,實則是在攢骨血裡的鋒芒。”
燕野鶴忽然笑出聲,指尖彈了彈她發間玉簪,說:“你這丫頭,總愛把話說得像藥方子似的。”
他從袖中取出枚狼首銀哨,在掌心焐熱。
“還記得去年在北疆,你用苦艾替我敷傷口時說的話麼?疼是好的,說明傷口在長新肉。”他說。銀哨抵在她掌心,刻着的“野”字硌得她發癢,現在才懂,有些疼,原是命運給的糖衣。
陸昭虞攥緊銀哨,涼意在掌心散開又暖起來。小時候讀《本草綱目》,最記得“諸花皆升,旋覆獨降”。後來才明白,人活一世,既要學牡丹昂首立枝頭,也要學旋覆花低眉接地氣。
她看着茶爐上的水汽氤氲了她的眼,聲音卻清透如冰下活水。“就像将軍你——既能提劍斬敵首,也能蹲在帳前替傷兵挑腳刺。”陸昭虞說。
燕野鶴忽然湊近她,雪松氣息裹着梅香襲來,說:“你這張嘴,真是比我帳下的謀士還會繞彎。”
他的指尖替她拂去睫毛上的雪花,卻趁機偷走她鬓邊一縷發絲。
“不過你說的“旋覆花”倒提醒了我——前幾日在市集看見個賣蜜餞的老婆子,她腌的梅子先浸苦艾水,再裹三層蜜糖,咬開時酸裡透甜,倒像極了跟你相處的滋味。”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