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嫡長女的婚約,很快就到了,要旅行的時候。
那一日冬雪初霁,紅蓋頭下滲出一線鎏金繡紋。陸昭虞指尖撫過袖口暗紋,那是今日晨起時親手繡上的「燕」字變體,針腳細密如她眼底藏着的冰棱。
陸景珩為了讓自己的妹妹嫁出去以後過的好,一路上可謂是十裡紅妝,讓京城中的百姓看到了陸家嫡長女的排面,讓人們看到了自己仰望受人愛戴的的陸醫聖出嫁的排面。
一路上都是受齊恩惠的百姓送來的祝福,鮮花聲,鼓掌聲都混雜在一起。人們的歡笑聲,贊美聲,讓坐在深宮的那位也引起了她的興趣。
花轎颠簸至将軍府門前時,鼓樂聲突然低了半拍。陸昭虞唇角微揚,知道是燕将軍刻意為之——這京城誰人不知燕将軍治軍如鐵,連婚儀也要踩準他的節拍。轎簾掀起的刹那,她垂眸斂去眼底鋒芒,任由那雙鎏金獸紋長靴映入眼簾。
“夫人。”燕野鶴的聲音裹着三分寒雪,聲音溫和又甜美,卻在伸手扶她時,指腹悄然擦過她腕間寸許處的朱砂痣。陸昭虞記得這顆痣是昨夜用藏紅花混着朱砂點的,位置恰好對應他書房密信上“軟肋”二字旁的紅點。
紅毯漫過漢白玉台階,兩側賓客的恭維聲如浮冰碎雪。陸昭虞算準步數,在跨火盆時輕輕踉跄,袖中半片虎符擦着燕野鶴掌心滑落。他垂眸看她,眼底掠過極深的笑意,卻在衆人目光落來時,伸手攬住她腰肢,将她穩穩帶過火焰。
“将軍好膂力。”她低笑,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裡藏着刀鋒。燕野鶴指尖在她腰間輕扣三下,那是他們約定的密語——“今夜子時”。陸昭虞睫毛輕顫,想起昨夜他差人送來的婚書,末行用朱砂筆圈着“兵權互持”四字,如今正藏在她貼胸的金縷肚兜裡。
拜堂時,陸昭虞盯着燕野鶴腰間玉佩出神。那是先帝親賜的“虎嘯玉”,傳言集齊三塊可調京城衛戍。她算過他書房暗格的機關,此刻第三塊玉佩該當在她陪嫁的檀木匣底層,以鳜魚腸劍為鑰。
“一拜天地——”
她彎下腰時,發間金步搖輕晃,墜子上的貓眼石折射出冷光。這是她特意選的角度,能讓燕野鶴看清她耳後新點的胭脂,形狀恰似他書房地圖上标記敵營的朱砂三角。
“二拜高堂——”
空着的太師椅前,陸昭虞在心底默數呼吸。三日前她讓人在燕野鶴生母的忌辰牌位後刻了密道圖,此刻牌位該當被移至偏廳,露出通往軍械庫的暗門。燕臨淵俯身時,她嗅到他衣襟上的松煙香,與她昨夜潛入他書房時聞到的一模一樣。
“夫妻對拜——”
四目相對的刹那,陸昭虞終于看清他眼底的紋路。那是常年握刀所緻的細微繭痕,在眼角織成蛛網般的紋路。他彎腰時,她指尖掠過他腰間玉帶,摸到了那塊她親手僞造的調兵符拓片。
送入洞房後,陸昭虞卸去鳳冠,對着銅鏡摘下耳墜。耳垂被金飾壓得發紅,她用指尖蘸了點口脂抹勻,鏡中倒影便多了分嬌弱。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轉身時恰好讓紅蓋頭半掩面,露出下颌那顆恰到好處的淚痣——今早用鴿子血混着紫草點的,遇熱會泛出嫣紅。
燕野鶴推門而入,手中還握着半卷兵書。陸昭虞注意到他指尖沾着墨漬,是玄甲營布防圖的專用朱砂。他擡手挑開紅蓋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撥弄她鬓邊碎發。
“陸姑娘好手段。”他低語,指腹擦過她耳後胭脂,“這三角标記,可比我書房的地圖精确多了。”
陸昭虞擡眸看他,嘴角揚起溫順笑意:“将軍謬贊,不過是些閨中兒戲。倒是将軍送來的婚書...”她頓了頓,從衣襟取出那張泛黃的紙,“‘生同衾,死同穴’這句,倒像是情詩。”
燕野鶴低笑出聲,伸手接過婚書,指尖在“穴”字上輕叩:“陸姑娘可知,皇陵地宮的第三道石門,需用燕家血才能開啟?”他忽然貼近她耳畔,“巧了,我今早讓人在你陪嫁的金錠裡摻了我的血粉。”
陸昭虞瞳孔微縮,面上卻仍帶笑意。她伸手替他整理衣襟,指尖劃過他心口位置,那裡藏着她昨夜趁他沐浴時放入的竊聽器——用西域秘蟲煉制,能将十裡内的聲音傳入她特制的玉镯。
“原來将軍早有打算。”她輕聲道,忽然瞥見窗外梅枝上落了隻寒鴉,“不過梅花開了,将軍可記得去年此時,是誰在城西茶樓替你擋住了三枚袖箭?”
燕野鶴眼神微變,擡手握住她手腕。陸昭虞趁機将藏在袖中的密信塞進他掌心,那是她用燕野鶴副将筆迹僞造的調令,此刻該當在城西驿站的信鴿腳上。
“夜長夢多。”她退後半步,解下腰間錦囊放在桌上,“這是戶部尚書私鑄錢币的證據,共三冊,藏在你書房博古架第三層。”
燕野鶴挑眉,打開錦囊掃了眼,忽然伸手将她拽入懷中。陸昭虞嗅到他身上混着的龍涎香,與她送給丞相的熏香一模一樣——那熏香裡摻了能讓人緻幻的藥粉,此刻該當在丞相的夢魇裡開出曼陀羅。
“陸昭虞,”他低頭看她,拇指摩挲着她腕間朱砂痣,“你說我們這婚書,該蓋玉玺還是虎符?”
她擡頭,目光掠過他身後案幾上的酒壺。那是她讓人換過的,壺底刻着“癸”字,對應着城郊軍火庫的開啟時間。酒盞裡的合卺酒泛着微光,她知道那是用南海鲛人淚泡過的,飲下後能讓人暫時失聰——方便她今夜去他書房取那半卷兵符。
“自然是...”她伸手替他斟酒,指尖在壺沿輕點三下,“将軍說了算。”
燕野鶴舉杯時,目光落在她無名指上的玉戒。那是他今早讓人送來的,戒面刻着燕家紋章,内裡卻藏着能劃破人皮的薄刃。陸昭虞看着他飲下酒液,自己卻将酒盞湊近唇邊,趁機将酒液倒入袖中暗袋——那裡襯着吸水的蜀錦,能将液體化作粉末。
窗外忽然傳來更鼓聲,子時三刻。陸昭虞感覺到燕臨淵的指尖在她腰後輕叩,那是“行動”的信号。她垂眸,看着他腰間玉佩随呼吸輕晃,算計着從這裡到書房的距離,以及暗衛換崗的間隙。
“将軍可曾想過,”她輕聲開口,忽然聽見遠處傳來驚呼聲,“若我們的盟友突然反目...”
燕野鶴忽然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擡頭。陸昭虞看見他眼底閃過的狠戾,卻在即将觸到她唇時,偏頭咬住他耳垂:“城西糧倉起火了,将軍該去看看。”
他猛地推開她,沖向窗邊。陸昭虞趁機将藏在發間的鋼絲扣在梁上,身形一閃便躍上房梁。她低頭看着燕野鶴轉身時驚怒的神情,指尖輕彈,一枚銀針擦着他耳畔釘入柱子——針尾系着的紙條上,是她用左手寫的“後會有期”。
檐角銅鈴輕響,陸昭虞踩着瓦片掠過屋脊。她摸出懷中的半塊虎符,與袖中燕野鶴的拓片拼合,月光下映出“玄甲”二字。遠處火光沖天,她知道那是她安排的障眼法,真正的目标此刻該當在燕野鶴書房的暗格裡。
“燕野鶴,”她低笑,将虎符收入袖中,“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雪粒子打在青瓦上沙沙作響,她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時,一枚紅梅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花瓣上還凝着未化的冰晶,恰似她眼底從未褪盡的寒意。第三章雪夜折枝
陸昭虞足尖剛點上第七片瓦當,腰間突然一緊,被股力道猛地拽入冰冷的玄色大氅。燕野鶴的指尖扣在她腰眼要穴,卻未真的用力,掌心的溫度透過薄紗傳來,像團小火苗在雪夜裡悄然燃燒。
“跑什麼?”他的呼吸拂過她耳畔,帶着龍涎香與松煙混合的氣息,“夫人忘了,合卺酒還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