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侯府暖閣内,陸昭侯的指節叩着檀木案幾,案頭擺着大理寺連夜送來的密檔。陸老夫人摩挲着翡翠朝珠,目光掃過女兒留下的玉牌:"柳家宗祠那一戰,柳氏兄長私藏龍紋密信的事遲早會傳到陛下耳中。阿虞留在此處,始終是個靶子。"
陸昭虞跪在蒲團上,袖中密信已被掌心汗漬洇出褶皺。她望着父親眉間的川字紋,忽然想起昨夜謝柔偷塞給她的消息——柳氏兄長書房暗格裡,藏着當年母親難産時的醫案抄本。
"送她去外祖家。"陸侯突然起身,将案上密檔投入火盆,跳動的火苗映得他眼底猩紅,"讓謝柔帶着麒麟衛扮作商隊,明日寅時從後門走。"他彎腰替女兒整好歪斜的發冠,指腹觸到她耳後胎記時微微顫抖,"記住,在外祖家要裝成最尋常的閨閣女。"
次日破曉前,陸昭虞裹着粗布鬥篷混在商隊裡。馬車颠簸時,她摸到車轅夾層裡新換的機關——外祖母親手刻的竹哨,吹起來竟是母親生前最愛哼的小調。車窗外,柳氏兄長的貼身侍衛騎着黑馬從官道疾馳而過,馬鞍上挂着的柳家令牌在晨霧中泛着冷光。
行至江南水鄉的一條小道,謝柔突然勒住缰繩。陸昭虞透過車簾縫隙,看見山道兩側的楓樹上系滿紅綢——那是外祖家暗衛的警示标記。當商隊轉入密道時,她摸到袖中柳氏的翡翠镯,镯身暗紋在石壁火把下投出奇異光影,竟與江南水鄉地形圖分毫不差。
外祖母的倚雲閣内,老婦人用銀剪挑開陸昭虞的發繩,藏在發間的密信飄落案頭。"柳家這步棋,終究是要扯出當年你母親的舊案。"她展開密信,目光停在"湘西财主"的落款處,"但他們忘了,雲盤山的藥廬裡,還存着當年接生婆的血書。"
入夜,陸昭虞趴在閣樓上看星象。遠處柳家方向突然炸開三盞孔明燈,那是父親與外祖母約定的信号。她摸出懷中母親的小玉佩,卻摸到玉佩夾層裡多出的薄紙——是外祖母連夜寫的密函,字迹蒼勁如刀:"明日辰時,柳氏宗祠後牆第三塊磚下。"
山風卷着雪粒子撲進閣樓,陸昭虞将密函湊近燭火。跳動的火苗裡,她仿佛看見柳氏兄長在宗祠内急得摔碎茶盞,柳老夫人攥着東珠龍頭杖喃喃自語,而柳氏正對着銅鏡,将陸昭虞塞給她的迷煙粉悄悄抹在簪頭。原來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棋局裡落子,卻不知早已成了别人棋盤上的關鍵一子。
绾绾!”陸景珩涕淚橫流,也顧不上許多,忙不疊地用衣袖胡亂擦拭着臉,腳步踉跄着哭着朝妹妹奔來,而後一把将妹妹緊緊摟住,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父親!我也要江南!"陸景珩猛地撞開暖閣雕花門,玄色錦袍下擺沾着未及撣落的雪粒。他直挺挺跪在陸侯面前,發冠歪斜間露出頸側淤青——那是今早與柳家侍衛纏鬥時留下的傷痕。
陸侯擲出的火鉗在青磚上砸出火星:"你是陸家嫡長子,此刻該坐鎮侯府!"
他将自己的眼神掃過了坐在一旁的妹妹。
陸老夫人轉動着翡翠朝珠的手頓住,朝珠相撞的脆響驚飛檐下寒鴉。陸景珩膝行半步,抓起妹妹凍得發紅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虞的胎記在耳後,我的在足底。"他褪去皂靴,腳心朱砂痣在燭火下泛着血光,"外祖母說過,陸家雙生子同氣連枝,若我不去..."
“雙生子……誰說你跟你妹妹是雙生子的?雙生子是同日出生的,你又亂說。你哪來的胎記?該不會是自己畫的吧?”陸候爺看着自己的兒子瞎搞。
陸侯猛地踢翻腳邊的火盆,炭火星子迸濺在陸景珩玄色錦袍上燒出焦洞:"雙生子?你當陸家的族譜是兒戲!"他抓起案頭的玉鎮紙狠狠砸在青磚縫裡,碎石擦着少年耳畔飛過,"你出生時你母親足足疼了三日三夜,阿虞早産半月渾身青紫,連産婆都..."
話尾突然哽在喉間。陸老夫人手中的翡翠朝珠突然崩斷,圓潤珠子滾落在陸景珩染血的靴邊。少年卻固執地扯開裡衣,心口猙獰的疤痕赫然蜿蜒成蝶形——正是當年為護住襁褓中妹妹,被刺客利刃所傷的舊痕。
"父親可還記得?"陸景珩的聲音混着哽咽,指腹死死按住疤痕,"柳家醫女說阿虞活不過三歲那晚,是誰偷偷将半盞參湯灌進她喉嚨?"他突然抓起妹妹的手腕翻轉,内側淡青色血管下竟隐約浮現出與他相同的蝶形紋路。
陸侯僵在原地,火光照得他眼角皺紋裡都是血絲。案頭未燒盡的密檔邊角突然卷起,露出半行字迹:"柳氏曾購'換命蠱'..."而陸景珩已顫巍巍摸出貼身收藏的銀鎖,鎖面錾刻的"珩"字内側,赫然藏着與阿虞玉佩同款的麒麟暗紋。
謝柔突然掀開珠簾入内,手中托盤上擱着封火漆印信:"少爺的授業恩師沈硯白,已在江南城外截獲柳家密使。"她掀開印信,露出内裡半截斷簪——正是柳氏兄長昨日丢失的随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