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白沅第一次看見謝寄寒臉上,流露出這種可以被稱之為“錯愕”和“匪夷所思”的表情。
這個問題好像給謝寄寒帶來了很大沖擊似的,讓他第一次在白沅面前露出這種如此生動的表情。
謝寄寒整整停頓了半分鐘,才說:“當然不——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白沅捧着杯子,把臉稍微埋進去了一點,聲音有些嘟嘟囔囔的:“那寄寒哥你能先說你聽完以後絕對不生氣嗎?對今天我說的所有内容都是。”
“我可以。”謝寄寒飛快且确定地回答。
“因為我們産生交集就是因為我遊戲賬号闖禍,然後後面的解決方案又是我單方面在吸你的血,所以感覺你對我的第一印象就不會很好。後面跟你見面都時候你也基本都不怎麼說話,臉色也是淡淡的……”
說到最後,白沅的聲音越來越小。
白沅趕緊低下頭喝水,不敢看着謝寄寒的臉聽他的回答。
但謝寄寒一直沒開口。
于是白沅悄咪咪地往上偷瞟,看謝寄寒的反應。
謝寄寒好像沒什麼反應。
他整張臉的表情都是空白的。
又過了幾秒,謝寄寒偏過頭去,發出一聲氣音。
像是歎氣,又像是帶點自嘲的笑。
但怎麼看都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于是白沅慢慢把頭擡了起來。
謝寄寒此時好像也終于找回了他優秀的語言能力。
“小沅,首先,我得告訴你一個悲慘的事實。”謝寄寒說,“你被工作pua了。”
白沅内心嘀咕道,說點我不知道的。
謝寄寒說:“遊戲賬号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是你的錯。我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說了,這完全是我的問題,應該是我來補償你,你不該有任何壓力。”
白沅心虛地笑了下:“我以為......嗯。”
謝寄寒了然道:“你以為我說的隻是面子話。”
那不然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沅感覺謝寄寒眼裡閃過了一絲挫敗和懊惱。
但是看着謝寄寒這個态度,白沅也漸漸放松下來了。
他隐約有種感覺,今天來和謝寄寒面對面地談話,或許會是他近期做的最賺的一個決定,
白沅把從進包廂開始就一直挺立着的,已經有些酸痛的腰背靠在了椅背上,叽裡咕噜道:“主要是寄寒哥你的形象也不怎麼親民呀,導緻你說的那番話可信度就更低了。而且後面跟你一起拍素材的時候,你整個人也是很冷淡的樣子,跟我說的話乘個十都不一定有小于哥跟我說的多——這個現在可以問為什麼嗎?”
謝寄寒又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白沅莫名覺得此情此景有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但一時又想不出來到底是為什麼。
片刻後,謝寄寒才道:“大概是出于......和你差不多的原因吧。”
“我也認為一切的開始是源于我的過錯,所以理所應當的,你對我的第一印象很差。我那段時間一直在想,要用一種怎樣的方式和你相處,才會讓你既不感到冒犯,又能漸漸改善我們的關系——最好,能讓你原諒我。”
白沅聽到這番話的第一反應,是謝寄寒一定是一個很會撒謊的人。
他能從謝寄寒的話裡聽到十足十的誠意,他知道謝寄寒說的都是真的。
但白沅也能敏銳的察覺出,這有極大的可能,并不是謝寄寒剛開始用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的态度對待自己的全部原因。
甚至可能都不是主要原因。
但白沅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一個是因為他們此刻已經算是交淺言深,再問下去就真的是冒犯了。
另一個原因則是......白沅也拿不出謝寄寒沒有完全說實話的證據。
是的,他完全沒找到謝寄寒語言中的邏輯漏洞。
剛剛那番判斷純純是憑直覺。
他們直覺系小動物是這樣的。
而且在這段時間和謝寄寒的交往中,和今天的相處裡,白沅大概能感受到,謝寄寒大概是個不太習慣剖白自己的人。
剛剛那幾句話,雖然謝寄寒看起來說得很從容,但白沅察覺到了他開口前的那一絲艱難。
謝寄寒是個很容易相處,卻很難接近的人。
說實話,今天能在他這裡聽到這麼多,已經遠遠超出白沅的預料了。
白沅甚至隐隐感到有種莫名的榮幸。
這讓他生出了一點,膽大包天的勇氣。
“寄寒哥,”白沅開口道,“你知道劉導......”
“笃笃。”
包廂門忽然被敲響,白沅頓時閉上了嘴。
“您好,給您上一下菜。”服務員端着滿滿一托盤的美食走了進來,動作麻利地擺到桌上。
兩人就這麼安靜着,直到服務員退出包廂。
“你剛剛想說什麼?”謝寄寒問。
白沅嚅嗫了下,還是說:“沒什麼。”
然後馬上道:“吃之前我們拍點營業照吧?之前那份賣腐計劃書上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計劃?”
謝寄寒看了他那圓溜溜的眼睛一秒,笑了笑,答應了。
“我先拍你吧,寄寒哥。”白沅站起來。
謝寄寒就把自己的手機解鎖,手速很快地點進通訊錄裡,把昨天那通和白沅經紀人的通話記錄删除,然後手指一劃,清空後台後把手機遞給了白沅。
“來吧。”謝寄寒說。
臉上的表情控制得堪稱完美。
不愧是頂流。
簡直讓人想為他鼓掌。
可惜現在包廂裡隻有對他所作所為一無所知的白沅。
白沅乖乖地接過了謝寄寒的手機,先發布免責聲明:“我的拍照技術很一般哦。”
謝寄寒說:“沒關系,我有很專業的後期團隊。”
白沅:......
哇那真是有被安慰到呢。
謝寄寒看着白沅那突然帶了一點死氣的眼神,忽然就又有點想笑,連忙緊急補救:“我是說,沒關系,我的拍照技術也很爛。”
白沅信了。
還莫名其妙燃起了一點勝負欲。
于是他先是蹲下去,又站起來,試圖找到一個完美的角度。
但試了幾回以後,他發現,沒有完美的角度,隻有謝寄寒完美的臉。
鏡頭裡的謝寄寒甚至笑得越來越開心了。
雖然不知道謝寄寒在笑什麼,但白沅直覺他是在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