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此。”
“如果你個人有什麼訴求,可以提出來。隻要不違反規定,我們可以盡量滿足。”方支隊長和陳登想的一樣,羅譽做事不會全憑沖動,不會毫無理由,他有他的目的,也許自首也是某個利益交換中的籌碼。
隻是羅譽給出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簡單。
“要說訴求,我希望大華警方能夠順利地徹底打掉Serge所建立的‘吳先生’集團,将Serge捉拿歸案。”
“這也是我們警方所希望的。我是說……你個人的……”
“這就是我個人的唯一訴求。”羅譽推了推眼鏡,說,“我可以直白地說,我想借你們的手除掉他。我不希望讓一個比老諾坎更癫狂的瘋子逃回聯邦國,投入‘司令’的麾下,重新獲得聯邦國内的組織勢力。屆時他們很可能往大華發展滲透,而且不會僅限于軍火和毒品買賣。”
方支隊長複雜地看着對面的年輕人。從法律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重型罪犯,他的罪行罄竹難書。但他的心中,仍然有着良知,他敢于面對真實的自己,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也并不逃避即将付出的代價。
這樣的年輕人,不論當初為何會走上歧途,都讓人尤為惋惜,且痛心。
和羅譽談完,方支隊長從審訊室中出來,深深歎了口氣。
這段時間裡,警方掌握的有關于羅譽的信息非常割裂。國際刑警組織提供的線索中,他隐秘、低調,在多國均有布局,利益鍊盤根錯節;在聯邦國官方提供的資料中,他兇殘、狡詐,極擅僞裝,心狠手辣;警方通過大華境内幾個已被打掉的跨境組織成員獲得的消息中,他手底的力量比諾坎時更為壯大,是在東南亞地區極有控制力的王者;而在他幼時夥伴陳登的描述中,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孩子,因善良而罹難……
方支隊長幹了一輩子的警察,見過無數唏噓人生,依然會為了這樣的年輕人感到難過。路過辦公室,方支隊長在門外歪着頭看裡頭的陳登出神。登仔正噼裡啪啦地敲鍵盤,寫報告。
在羅譽個人的角度上,目前的發展可能已經是最優解,而在登仔的角度上,或許反而會是未來人生中長久的隐痛。如果羅譽是個純粹的惡人,徹底地堕落,亦或是早在八歲那年就死在了人販子手裡,登仔的心可能會更好受些……
方支隊長望着陳登高大英挺的背影,回想起審訊室裡羅譽那隻蒼白勁瘦的手。兩個年輕人走在不同的路上,他們都在走自己的路,看似南轅北轍,可實際上,兩個人是同一類。
他們敢于面對真實的自己,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也并不逃避即将付出的代價。
陳登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輸入文字。報告的内容務必詳實,不能有疏漏和錯誤。他随着報告内容的記錄,一遍一遍地回憶。
他和羅譽點了一桌子菜,都是羅譽想吃的。
陳登倒了杯王老吉,碰了碰羅譽的杯子,“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是知道的,在後期量刑的時候,自首和認罪這些都會有酌情考量,别有負擔。以後……好好的,我會常去看你。”
“可現在看起來,你比我還有負擔。”羅譽擡頭灌了一口飲料,調侃笑說,“當我做了這個決定,就已經放下了所有的負擔,我現在很輕松。我也不是為了減刑,你我都清楚,我做的那些事,怎麼減都是死刑。”
陳登有些難過地垂下眼。理智和情感分道揚镳時,人總是特别無助。
羅譽自顧自繼續說:“我自從離開家,就做夢都想有朝一日能夠回家。如今如果能夠在這裡被執行死刑,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得償所願,落葉歸根嘛!隻是……讓家國蒙羞,親友失望了。”
陳登在鍵盤上的手指微微顫抖。他有很多話想要對羅譽說,可總也不知該從何說起。羅譽應該是明白他的,才會在最後關頭,獨獨來找上了他。他感念這份信任和情誼。他無法替國家、替他父母原諒羅譽,安慰好友說沒有蒙羞,沒有失望。他隻能代表自己,想告訴羅譽:陳登知道,譽仔還是那個譽仔,他還願意認他這個兄弟。
羅譽被羁押至看守所。
時間過得很快,在羅譽的充分配合下,警方憑借精準明确的信息,制定嚴密的行動計劃,在之後的兩個多月裡,接連搗毀二個由境外聯邦國勢力支持,隐藏在大華邊境内的黑惡性質犯罪組織,以及數個為境外犯罪組織洗錢的地下錢莊,拔出一整條灰色産業鍊。
羅譽能提供的遠遠不會隻有這些,他是一座富礦。但即便隻是這一小部分,也換來了豐碩的戰果。這些成績連中央都給出了表揚,連帶着整個西南地區士氣大振。
由于羅譽本身在大華境内并沒有發展勢力,與大華直接相關的刑事案件就幾乎沒有,跨境的間接案件也不多,也就是說他犯的事兒基本都在國外。而他本人又主動投案,交代得非常仔細,案情也就容易查清,他的公訴流程也就推進很快。這天,是開庭的日子,羅譽早早從看守所出來,被送上去法院的車。
然而,出了意外。
午後,在提解車輛上了繞城高速,途經K市城北的小重山一帶時,兩輛警車竟然突發車禍。
羅譽投案後,瑟傑一直等不到向羅譽尋仇的機會,他也正被通緝中,每日過得提心吊膽,實在不宜在大華久留。而他硬是等了這麼久,終于等到個有點指望的機會,瑟傑這是熬不住,冒頭了。
以陳登和馮佳佳的聰明,他們隐隐猜測,這不完全是一次意外,也可能是方支隊長他們和羅譽商量好的一次“釣魚”行動,但是畢竟不是全然可控的事,馮佳佳還是有些擔心。“李弛也在車上……他們不會有事的吧……”
陳登垂下眼,他無法回答,隻能是希望兩位兄弟都好好的。當下的安慰,不僅僅對馮佳佳,也是說給自己聽。“我們的車安全性不錯的,一般程度的撞擊都不至于當場要命。之前我們對瑟傑也不是沒有預判,情況還不至于太糟。”
沒讓他們空等着擔心,警隊聯合武警,立即出動,趕往事故現場。陳登和馮佳佳随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