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佳佳和李弛還在加班,在警隊沒有回家。他們在辦公室裡幾乎一刻都坐不住,早早就到樓下來等人。
接到羅譽親自打來的投案電話後,老實說,整個警隊都有點懵。這種通緝犯,一般不都是不死不休的嗎?這就……投案了?還沒怎麼開打,就投降了?這麼有覺悟的嗎?
原本整個支隊都要出來“列個隊”,可要真這樣,貌似這個“歡迎禮”又有些……不合規矩。不是說羅譽這種級别的罪犯不值得動用那麼多人,而是該動用的人已經輪不上刑警隊這點人。平時如果是抓捕羅譽這樣的,是得要出動武警部隊的,他們普通的刑警恐怕隻夠資格在外圍維持個秩序而已。還得是支隊長,關鍵時刻一聲咳嗽摁住了整個支隊,并且很有魄力地說,既然人家自首有誠意,咱也不用演什麼大排場,又不是要給人下馬威。于是最終隻讓馮佳佳和李弛兩個同期生一起下來接陳登他們。
不一會兒,陳登的車遠遠開來,在兩人面前停下。馮佳佳和李弛就直愣愣地看見,有陣子沒見到羅譽安然坐在副駕駛位,右手被铐在車頂前扶手上。身上打理得幹幹淨淨,不過沒穿以前那種考究的西裝,休閑運動風的衣服讓他看起來像大學生,就是這會兒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顴骨嘴角都有破損,鼻梁那處青腫尤為嚴重。本來羅譽的氣質長相就偏斯文清秀,不是史蒂文那種攻擊型的長相,如今臉上那麼多明顯被新鮮打出來的傷,襯得他顯得好可憐好無辜。馮佳佳和李弛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偷眼看陳登,暗想平日裡真看不出來登仔這麼暴力。倒是羅譽,不見什麼尴尬之色,見到馮佳佳和李弛還友好地點頭緻意。
咱就是說,這是來投案的罪犯?
或者說,國際級别的罪犯,就是這麼别緻?
陳登繞過車頭過來放羅譽下車,這邊兩人才回過神來。發什麼愣!我們是來押人的!
審訊室在陳登他們來之前已經安排好,羅譽一來就被直接帶到這裡。陳登作為送嫌疑人來投案的警員,後續需要完成相關的報告和記錄,不能參與審訊。這對他也算好事,避免出現過于尴尬的情況,大家都不至于太為難。
老陸和李弛對羅譽做第一場審訊。方支隊長等領導全都來了,把隔壁的觀察室擠得滿滿當當。
羅譽再一次坐在了審訊椅上,和上一次全程表演不同,這次有問必答,全無粉飾,邏輯清晰,主次分明,甚至主動給警方提供了一些以前沒有掌握過的信息。在開始之前,誰也沒有想到過,這場審訊會有這麼高的含金量……
陳登坐在電腦前,有些機械地寫着報告,人在這裡,心在别處。馮佳佳走上前來,往他面前的桌上放了杯檸檬茶,然後靠在桌邊,抱着自己那杯奶茶開始喝,一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陳登擡眼看看她,停下手裡的活,拿起檸檬茶喝了口:“嗯!挺好喝的。”
馮佳佳看也沒看他,咽下一口奶茶,随意地說道:“新出的口味,好喝我下次也試試。”
“……合着是拿小的試毒啊!”
“你說當年神農氏為什麼就不抱怨呢?人家怎麼就那麼高尚呢?”
“行行行,我不高尚呗!”
鬥過幾句嘴,氣氛也輕松了不少。
馮佳佳的語氣就跟閑聊一樣,沒什麼變化,可說話的内容來了個大跳躍,“幾個老頭兒激動得不要不要的,估計一會兒出來都得嗑幾顆降壓藥。”
陳登一聽就明白她說的是觀察室那幾個領導,眼睛不由自主往審訊室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後低頭垂眼,狀似不在意地說:“也是難得。”難得有這樣的機會,難得能獲得這樣的情報。
馮佳佳繼續說道:“真是和盤托出啊,問什麼答什麼,就沒見過這麼配合的嫌疑人。到時候量刑一定會酌情吧。”
陳登吐出吸管,小聲應了句:“大概吧。”充其量也就是死刑變死緩吧……
馮佳佳偷偷用餘光觀察陳登,感覺這人狀态還行,終于放下心來。把杯子裡最後一點奶茶吸進嘴裡,吸管裡進了空氣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響,她還是安慰了一句:“這樣也挺好的,總比在外面哪天莫名其妙死于非命的強。在裡面……總歸安全,還能去看看他。”
陳登輕輕“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說:“我沒事的。”
馮佳佳挑挑眉,道理他們都懂的,于是也不多說什麼了,轉身去忙自己的。
陳登放下半杯檸檬茶,繼續打報告。電腦屏幕上是他自己剛打上去的字,記錄羅譽找上自己,表達投案意願的過程。他腦海中又浮現出不久之前給羅譽上藥的場景。
羅譽被他摁趴在沙發上,他往羅譽背上的傷口塗藥包紮,埋在抱枕裡的羅譽突然低聲對他說:“登仔,等到了你們那裡,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至于現在,再陪我吃頓飯吧。”
陳登知道羅譽的意思。這頓飯,是作為譽仔的最後一頓飯。往後,都将是Louie的牢飯。
審訊持續了很長時間,中間休息了幾次。警隊一整個的狀态就是興奮和燃燒。
臨近結束,需要将羅譽羁押至看守所,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接下來的審訊工作也會盡量安排在看守所中進行。方支隊長走出觀察室,來到審訊室外,推門而入。
“很感謝你的配合。”方支隊長對羅譽說。
“應該的。”羅譽平靜回答。
“你能夠做出今天這樣的選擇,不管對你個人,還是對别人,都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