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被你打殘了。”
“我……”
“你别說了,又流出來了。”
句句有回應,句句戳肺管。
傷者可憐巴巴,兇手生無可戀。
鬥嘴這種事,小時候就是這樣,登仔從來沒有赢過譽仔。
陳登大發善心地找出醫藥箱,讓羅譽老實坐起來上藥。有幾拳是比較重,比如鼻梁,到現在都沒止住血。
“不是你的原因。小時候就這樣。”羅譽兩個鼻孔都被塞了棉花,說話鼻音特别重。
“小時候你不這樣啊!”小時候天天混一起,陳登怎麼可能不知道。
羅譽放下鏡子,往沙發背上一靠,仰頭閉目,“被人販子打斷過鼻梁骨,後來就碰不得。”
陳登手一頓,手指下意識瑟縮。他們兩人除了相認那天粗略聊過幾句,之後,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竟是從未談起過那一段。那一段,不論是對羅譽還是陳登,痛苦都是刻骨的。多年後的今日,表面看來已經好了,可隐在皮下的傷依舊碰不得。
“……賣慘沒用。上完藥跟我去隊裡。”陳登繼續在藥箱裡翻東西看哪些羅譽用得着,低下頭悶悶地說。
“嗯。”羅譽沒反對。
“……你真是回來自首的?”陳登還是有些不真實感。
“嗯。”羅譽平靜得好像陳登問的是喝不喝水。
倒不是說陳登希望羅譽是回來想找他尋求庇護,但他總覺得如果羅譽是回來求自己幫他出逃反而更真實。然後他大義滅親還是把他給抓了,似乎心裡就應該能好受些,好過現在反倒空落落的。
“……那……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對不起。”羅譽睜開眼睛,看向陳登,神色認真,語氣肅然,“史蒂文傷了你的師父。他現在人不在了,我替他道歉。”
提到師父,陳登臉色又變了變。是啊,師父還躺在醫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
怎麼辦?剛剛是不是打輕了……
陳登當然不會再打,身為警察這點覺悟不可能沒有。人抓到了,乖乖交代問題,以後公訴該怎麼判怎麼判。但不管他有多罪大惡極,警察也不能動私刑。剛見面那一頓,嚴格說來,已經是犯紀律了……
“羅譽,這裡沒别人,你跟我說實話。你為什麼要自首?”
國際刑警組織提供過來的資料,加上他們自己抽絲剝繭查到的諸多線索,陳登對羅譽這個神秘的國際軍火走私頭目的過往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他一路走來做過哪些“好事”,捐過多少棺材,陳登都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認知。
以他現在對國際軍火走私頭目Louie的了解,這位做事的風格就是走一步,算三步,絕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這人如果主動做些什麼,那不是在給誰挖坑,就是在準備給誰挖坑。這樣一個人,離惡貫滿盈也不遠了。他要是被抓,尤其是在大華被抓,不會不知道下場如何,自首能幫他減輕的量刑和總數比起來杯水車薪。所以他為什麼突然來自首?如果是一時的良心發現,早幹嘛去了?他一定有什麼目的。
即便是自己感情深厚的發小,陳登也不會過度美化。師父教訓過,辦案的時候,哪能被私人感情影響呢?
然而羅譽隻是低笑了一下,垂下頭問:“有吃的麼?我餓了。”
陳登火氣又開始上來了。他看着就這麼好騙?随便一句話就想把話題岔開?還是說,真當他是免費飯票!
“沒有!”
“那幫我點一份外賣,最好是……”
“沒有!!你别想顧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問題!”陳登炸毛。怎麼還點上菜了?我該你的?
羅譽扁扁嘴,身子一歪又躺在了沙發上。“餓死了,低血糖,好暈啊,還一直流血……哎呀還不給飯吃……”
陳登跳起來正要去拽他起來,某人又喊:“哎呀要被打死了……沙包大的拳頭啊……”
陳登能怎麼辦?無能狂怒。“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無賴了!”
“我餓……汽鍋雞,油雞枞,羊湯鍋,砂鍋魚,獅子糕……”無賴用有氣無力的語氣說着最氣人的話。
“報菜名呢你!”陳登抄起手邊藥箱裡的一小卷紗布扔到羅譽身上,“吃吃吃,那麼多菜我都吃不下,吃死你!”
羅譽剛還在沙發上奄奄一息狀,一聽這話半秒都不帶猶豫的,伸手就撈起邊幾上陳登的手機,點開應用下單外賣,一通操作熟練無比。點完,把手機原樣放回邊幾上,又縮回沙發上躺屍。看得陳登一愣一愣。
羅譽把頭埋在抱枕裡,莫名神似鴕鳥。
他此刻雙手上舉,抱着抱枕,對他略顯寬松的帽衫袖口被拉到小臂,那裡堪堪露出數條細細的割痕。陳登好歹跟小周法醫那麼熟,多多少少學到些東西。這些割痕旁的皮膚還被水泡的發了白,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後續引發感染。可藥箱都拿出來那麼久了,羅譽除了被他打了幾拳的臉以外,别的傷是一點沒露。要是他沒發現,羅譽這小子是不是就沒打算提?
陳登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強行把帽衫扒了。羅譽掙紮不過,露出帽衫下斑斑傷痕。大多是在水下被刺網纏繞剮蹭割出來的傷口,還有一處是從水面上射下的流彈擦破了點皮。傷口都不深,隻是細細密密的,還泡了水。
這些跟羅譽以往受過的傷來比,實在說不上什麼,羅譽也就沒怎麼上心。在陳登還沒回來的時候洗了個澡,權當是清理傷口了。可這些在陳登看來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羅譽竟然完全不處理這些傷口,簡直就是不要命了。當即将他摁在沙發上,給他仔細消毒清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