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難窺探當時蕭元綽都做了什麼,但今時今日,她有機會看清楚他面對這些的真實反應。
吳明拒不承認自己監守自盜,一直說冤枉,信口胡沁說:“一定是府裡進了賊,或者有人偷了小的的鑰匙,進來偷東西。”
他是庫房的管事,此等拙劣的借口隻能是火上澆油,蕭元綽命人将吳明綁起來打。
衆小厮得了主子的令,也不管他是誰的人,架起來按倒在長闆凳上,就下闆子。
三闆子下去,吳明的哀嚎聲傳遍了整個院子。
正在這時,一聲焦急的呼喊打斷了這裡的混亂,“住手……住手……”
原是鄧氏聽到了這裡的動靜,帶着身邊的丫頭趕過來了,中途走得急,可能還跌了一跤,走路有些跌跌撞撞,全然不似平日的持重。
見她來,蕭元綽躬身抱拳,喚了一聲,“母親!出了什麼大事,勞煩母親漏夜前來?”
鄧氏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見南煙攙着行動不便的歸甯從耳房裡走了出來,站在漆黑夜色中,福身也喚了一句,“母親!”
鄧氏臉上的怒氣瞬間斂盡,換上一副溫和笑顔,上前對歸甯道:“身子都沒好呢,怎麼又亂動了?”
“刁奴欺主,是該好好處置。吳明是我從娘家帶來的,當初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他管庫房。今日出了這樣的事,我也難辭其咎。你還病着,這件事就交給母親和綽兒處置吧,大冷天的,别凍壞了。”
“是母親考慮不周,讓你們為難了。等母親把這事理順了,再交到你手上。”
鄧氏真的像極一個慈善溫柔的母親,字字句句都是替兒女們考慮,甚至不惜拉踩自己,也要給歸甯這個兒媳婦極大的臉面。
若是強勢的婆婆,仗着自己的輩分,可能上來就會對兒媳編排一頓,怪她撺掇丈夫忤逆婆母,這樣的指摘,作為晚輩也隻能受着。
蕭家旁支的一個姑娘,嫁給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因長相出挑,在街上采買胭脂水粉時,被騎馬而過的郎君一眼相中,很快上門求娶。
因家中沒落,父親是個舉人,任小京官,有職無權;哥哥考了多年隻是個秀才。這門親事無疑是高嫁,娘家貼補了不少嫁妝。
剛成親時,那姑娘的母親逢人便炫耀自己女兒的好親事,可僅僅兩年之後,就唉聲歎氣起來,當初那神氣勁兒被一股濃濃的愁雲掩蓋。
那家婆婆是個厲害潑辣的性子,想方設法的霸占兒媳婦的嫁妝。她家男人事務繁忙,一個月竟有一半時間不在家。好不容易趕上男人在家休沐,她委屈巴巴的說起了一副頭面的事。
那是出嫁時,她母親花了不少錢為她打制的嫁妝,也沒戴幾回,就讓婆婆拿去給小姑子當及笄禮了。
男人自然是好面子,帶着她去和母親理論。那婆婆二話不說,上來就給她一個大耳光,罵她撺掇男人,忤逆婆母,不忠不孝,合該被休出家門。
都是蕭家的姑娘,和弘文伯府走動頻繁些,這事兒母親和鄧氏都有所耳聞。歸甯出嫁前,母親為她準備嫁妝時,還當着外祖母和鄧氏的面說了這事。
外祖母自不必說,鄧氏笑道:“咱們可不是那等上不了台面的人家,阿甯若是嫁過來,我一定把她當親閨女看待。”
母親猶不放心,拉着外祖母的手,近乎哀求道:“母親,阿甯也是您親外孫女,可别讓她受了委屈。”
鄧氏的确沒有違背當年的許諾,對兒媳的好,滿京師皆知。
面對今日鄧氏的溫言細語,歸甯也很識趣地道:“是兒媳管家不嚴,讓母親操心了。”
鄧氏轉向蕭元綽,面色嚴厲起來,“綽兒,還不快送你媳婦兒回去,在這裡吹什麼冷風,再凍壞了,讓我怎麼向你姑母交代。”
歸甯明白,鄧氏這是要支開她,擡眼隔着茫茫夜色,看向蕭元綽。恰蕭元綽也撇頭看過來,瞧見歸甯站在冷風中的纖細身影,微微一歎,道:“今晚恐怕要查到很晚,你先回去歇了吧。等查清了,我讓秦管事去給你說。”
歸甯順從的應了一句,“好,夫君也别太操勞了。”
幾人話罷,婆子擡着軟轎,将歸甯送回了孤芳苑。眼見她的人已經走遠,鄧氏忙命人将吳明放下來,并吩咐其他小厮去院外候着,自己和蕭元綽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庫房。
庫房門應聲而閉,桌上的銀釭照亮鄧氏冷寒的臉龐,隻聽她壓着怒火道:“綽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蕭元綽面色也是冷沉至極,話語冰寒,“母親做的事,還要旁人幫你遮醜?”
天大的委屈湧上鄧氏心頭,倏得紅了眼圈,捶着自己的胸口道:“我是為了誰呀?我是為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