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事老實交代道:“老仆想着幫太太把事辦妥,再把外面放出的印子錢收回,把賬面平了,就沒事了。誰知,鄧家的錢一直沒到,太太面色很難看的找到我,說了她的難處,還罵了鄧家的外甥一頓。讓我稍安勿躁,再等一等。”
“太太說,等公中的錢實在周轉不開了,她自己會來找夫人說道此事,絕不會讓我為難。老仆想着,實在不行,把地賣了,把錢再收回來就是了。為了這點子事兒,不至于告到夫人這裡,折了太太的面子。就這麼拖了一個月,一直到昨天。”
大概秦管事心裡也明白了,太太等的是一個機會,一個一舉将他踢出弘文伯府的機會。
歸甯道:“除了放印子錢,沒有其他了?”
秦管事老實道:“沒有了,沒有了。老仆也是見别家都這麼幹,一時眼紅,才去試試。”
歸甯心中不解,既如此,前世秦管事離開後,那些慢慢浮出水面的爛賬、壞賬哪裡來的?她得查一查才是,遂道:“那好,把近半年的賬冊都拿到我房裡來。”
想到吳明,又道:“吳明一直管着庫房,鑰匙大爺已經收回了。你派個可靠的人盯着,幫着清點庫房。”
秦管事早上就見吳明在收拾東西,聽說連太太院子裡的姜媽媽也要送出去,知道昨天的事鬧得很大,他必須緊緊依靠夫人這棵大樹。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秦管事帶着秦三親自将整理好的賬冊,擡到了孤芳苑。
歸甯後背還是有些疼,卻不願意躺着。好不容易從前世卧病在床的日子裡擺脫出來,她不想再回歸那副病恹恹的模樣。
窗外的天有些陰沉,歸甯卻不急着理賬,而是倚在暖隔裡,饒有興緻地翻看一本閩南遊記,正讀到有關武夷山的傳說。
她身邊的針線笸籮裡放着一個繡了一半的香囊,在蘇醒前,她沒日沒夜的趕繡,想着二人圓房後,親自系在他的腰間,當定情之物。如今已經被她擱置了許久。
南煙見她這會兒拿了出來,卻不動手,心裡不免有些狐疑,可也不好多問。
随手拿了兩本賬冊放在炕幾上,道:“夫人看看吧。”
歸甯輕輕拍了拍賬本,示意她拿下去,微微一笑道:“等夫君下值之後,拿給他和太太瞧吧,秦管事我信得過。既然要查,咱就查個徹底,都别遮着掩着。”
這話南煙聽懂了,“既然查了舅舅的賬房,吳明管的庫房,其他人管的廚房、茶房、古董房,還有糧倉,是不是都要查一查?”
歸甯點點頭,“自然是要查。不過這些查起來太費時間,一下子弄得所有管事人心惶惶也不是好事,先撿着重點的敲打敲打,剩下的慢慢來。”
活了兩世的歸甯非常清楚,人皆有貪念,再是文官清流的大戶人家,府裡也會有些藏污納垢的肥差。前世她管家,雖公正,卻也有些嚴苛,立下了威信,也讓仆人們對她有些畏懼。
今時,太太敢将手伸到秦管事那裡,不好說其他地方有沒有虧空,前世安在秦管事頭上的那些爛賬到底哪裡來的,歸甯一定要查清楚,否則後患無窮。不過也要找個由頭,不至于讓人罵。
查秦管事和吳明就是一個突破口,橫豎事情是蕭元荷惹出來的,她順手推一把就是了。
南煙經歸甯提點,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笑道:“夫人讓太太查秦管事,那太太就不能攔着夫人查吳管事了。”
歸甯輕啜了一口茶,“正是這麼個理兒。”
主仆二人剛說了幾句話,鄧氏帶着姜媽媽來了。歸甯讓南煙将賬冊拿兩本出來,讓她做個樣子。
香冬給二人打簾,鄧氏笑得一臉慈和,“香冬丫頭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鄧氏眼光不差,香冬的确是幾個丫頭中,姿色最好的。
歸甯見鄧氏前來,放下手中的東西,要下炕見禮。鄧氏忙緊走兩步,扶着她坐好,“咱們這樣的人家,不需要這些虛禮,快些坐好,别扯動了傷處,疼得難受。”
撇頭看到炕幾上擺着的賬本,忙勸道:“府裡的事都放一放,養好身子要緊。”
歸甯閑閑一笑,“聽有人狀告秦管事挪用公中的錢,兒媳不敢怠慢,自然要查一查。這不吳管事要走,自然要有人頂上來。也一并查清了,别留下什麼疏漏。”
鄧氏臉上笑容依舊,忙道:“說得對,說得對。不過不急于這一時,慢慢來。”
而躲在鄧氏身後的姜媽媽,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對着歸甯福禮道:“夫人,奴婢要走了,給您道個别。”
鄧氏坐在歸甯身旁,拉起她的手,不舍道:“她好歹服侍我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兒子大了不由娘,吳明做得那些糊塗事,她也是被蒙在鼓裡,無辜被牽連了。她這一走,我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了。”說着,眼圈兒跟着一紅,看的歸甯都于心不忍。